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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恨,是什么,我不知道。应该是讨厌更持久的一种情感。
&esp;&esp;“我妈妈现在很好。”陈染之低声开口:“我也不恨你。”
&esp;&esp;轻而易举地,一句话,似乎就将那晚他们之间的不快给抹去了。既然不恨,那那些曾经有过的冷言冷语又算是什么?总不会是她的错觉。
&esp;&esp;可是,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此刻。
&esp;&esp;“染染,原来读书那么辛苦,可是我那时候见你读书好像每天都很轻松的样子。”
&esp;&esp;“数学太难了,我一直都学不好。我们数学老师太凶了。”
&esp;&esp;“染染,我身边的人都好厉害。只有我什么都不会。我连别人欺负我都不能欺负回去,我太没用了。”
&esp;&esp;这一刻,我对着陈染之,想要将这三年所有的委屈困苦全部倾倒在他的面前。以往每一次我落荒而逃的时候,都有一个陈染之可以收留我。而他却在我最需要他的时候,由我的手亲自推开了。对着一直沉默的陈染之,我兀自滔滔不绝。但是说着说着,我忽然惊醒过来,察觉自己仿佛落入了一种凄惶的境地。
&esp;&esp;这些我的时过境迁的抱怨,不过就是冰箱中所有罐头里,过期的那一个罢了。它的包装或许依然亮丽如新,但是内里却早已变质。就像此刻我所说的这些事情,也许我可以将其一五一十的场景再现,甚至照着苏老师教的方法“适当的文学加工”一番,但是其中所包含的那一种现场传递的感情,早就在穿透时间设置的重重叠嶂时,变味甚至殆尽了。
&esp;&esp;我只是在背诵我的所有自认为的苦难遭遇而已。而所谓“背诵”只关乎正确,无关于“情感”。
&esp;&esp;“储悦,你怎么了?”我的失控,让让陈染之看起来有些措手不及。
&esp;&esp;“学习是可以一步一步来的。你不要急。”我知道陈染之并不擅长安慰人。
&esp;&esp;“嗯,我不急。”我努力点了点头,我心上一直压着的那一块巨石仿佛有了松动的迹象。
&esp;&esp;“陈染之,我们和好吧。”像以往无数次那样,我拖着有些沉重的步子,缓缓走到陈染之面前站定,有些郑重地对他伸出我的左手。
&esp;&esp;事隔三年,这一次我们和好吧。
&esp;&esp;这一次,我们和好吧。陈染之。我突然发现,陈染之,他早就不再是我楼上那个日复一日弹着钢琴的普通小男生。在实验附小,“陈染之”这三个字,代表的是满身的荣光。
&esp;&esp;是连梁艺琳这样无可匹敌的仙女都要刮目相看的一种存在。
&esp;&esp;所以,就让我们和好吧。跟你这样一个闪闪发光的陈染之走在一起的话,即使平凡如我,是不是也有被人另眼相看的一刻?
&esp;&esp;我终于鼓足勇气,跨越三年的生疏隔离,向陈染之伸出了我的手。这一次却不再是因为“和好”的念头,而是因为,因为。
&esp;&esp;陈染之,你是唯一可以让我与众不同的一种存在。这样一种不同,还是梁艺琳脸上雀跃的表情告诉我的。
&esp;&esp;所以,这一次对不起了,我的染染。
&esp;&esp;我抬头,对着陈染之轻轻一笑。
&esp;&esp;多年以后,每当我回想起这一幕,总会想到苏轼的那一句“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
&esp;&esp;是的,灰飞烟灭。我的眼前陡然漫出一场大雾,让我看不清后来的许多事。
&esp;&esp;☆、
&esp;&esp;陈染之回到家时,天已经黑透。他站定在一栋老旧的居民楼前,仰头看了一眼五楼的方向。卧室的窗户,一缕暗淡的灯光从窗帘缝里钻出,似乎是正冷眼俯瞰着楼下浸在夜色中,踟蹰不前的他。
&esp;&esp;是他卧室的灯亮着,是常清在等他回家。但来自妈妈的耐心等候,给他带来的从来不是温情,更是一种无言的枷锁,是他想要挣脱却又下不了决心挣脱的。
&esp;&esp;一路走来,他都在尽力扮演着常清心目中的好儿子,因为他不敢不这样做。四岁的时候,常清带他去琴行为他买了一架钢琴。但是陈染之并不热爱弹钢琴。五岁的时候,他终于鼓足勇气跟常清说想要放弃。
&esp;&esp;常清二话不说直接拽着他进了阳台。一个磅礴大雨的冬天,北风刮得头顶的铁质衣架胡乱作响,阴冷的雨滴毫不留情地砸在他的脸上。
&esp;&esp;“妈妈,妈妈!”陈染之用尽全力,想将自己的手从常清那儿抽出来。他不知道她要干什么,他只觉得这里太冷了。
&esp;&esp;常清冷冷看着小小的陈染之,用空出的一只手将阳台的门反锁上。“嘭”地一声,惊得陈染之一个回头。她这才松开了陈染之的手。但是,陈染之却越发的惊恐了。
&esp;&esp;他眼睁睁地看着常清双手撑着金属的栏杆,双脚用力向上一跃,身体随之在半空旋了一百八十度。像是一个冷静表演的体操运动员。等到她人再落地,已经是站在了阳台的外侧了。狂风大雨中的她,显得那么飘摇不定,似乎随时都会跟着这阵风一起飘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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