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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回头看少年时的那个暑假，就觉得是一份宝贵的礼物。人在年轻的时候多吃一点苦，多受一点挫折，并不是什么坏事。大太太不懂这个道理，大老爷懒得管教五娘子，那也就只好由她代劳了。她微微一笑。&ldo;好，你不改主意。&rdo;她往后靠了靠，靠到了床柱上，望着五娘子脸上通红的掌印。&ldo;那你告诉我，你打算怎么做。&rdo;五娘子老半天都答不上来。要嫁封锦，也要找得到人，人家肯娶。这条路是走不通的了。不嫁许凤佳，就要和大太太摊牌，可不坦承自己想嫁封锦，她就拿不出足够的理由说服大太太。而坦承自己想嫁封锦，无异于在大太太胸口戳上几把尖刀，那就是货真价实的不孝。慢慢的，她的眼眶里聚集起了大滴大滴的泪水。七娘子施施然起身下床，轻声细语。&ldo;你喜欢谁不喜欢谁，那是你的事。爱怎么和太太闹腾，也是你的本事，你是太太的亲生女儿，再怎么闹腾，那也是你的生母，你爱怎么折腾太太，太太也只能怨自己前世造孽，没生个好女儿，享尽了杨家的富贵，却不打算为杨家做一点点事。&rdo;&ldo;你！&rdo;五娘子气得满面通红，直起身指着七娘子，喊了半句，却又无以为继。&ldo;我今儿个给你把话放在这儿了，&rdo;七娘子眉宇阴霾，&ldo;你爱怎么闹，随你，你要怎么强求不是你的东西，也随你，只是你要把我和九哥牵扯进来，让太太以为我痴心妄想，想要撬你的墙角……&rdo;她没有把话说完。以五娘子的聪明，她能听得懂自己没有说明的威胁。七娘子今日在杨家的影响力，未必逊色于她。大老爷、大太太的信重，和九哥之间最紧密的血缘关系……她可能不是大太太心中的宝贝，但在父母跟前说的话，要比五娘子更有分量得多了。七娘子没有再看五娘子一眼，就出了东稍间。谷雨和春分两人把手在屋门口，都是一脸的沉肃。七娘子面沉似水，吩咐两个丫鬟。&ldo;看好你们家姑娘……别让她做出什么伤风败俗的蠢事！&rdo;到底久居人上，一板起脸，就是一股说不出的威严。两个丫鬟面现惧意，点头如捣蒜。&ldo;若是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你们就来玉雨轩告诉我。&rdo;七娘子看了看东稍间，又低声吩咐谷雨，&ldo;免得事情闹大了，整个月来馆都要被连累……可知道了？&rdo;&ldo;谷、谷雨明白该怎么做的。&rdo;谷雨声音颤抖，咽了好几口唾沫，才把话说完。七娘子这才缓缓步出了月来馆。隐约还能听到东稍间内重物坠地的声响。她慢慢的叹了一口气。五娘子的痴情，她能体会，能怜惜，如果是现代，她甚至会鼓励五娘子追寻自己的幸福。可惜，这是礼教大过天的大秦。五娘子现在不学乖，这一跤若真跌下去，就不会有起身的机会了。&ldo;姐妹易嫁，真亏她想得出来。&rdo;她喃喃自语。又摇头失笑，深吸了几口凛冽的凉气，才若有所思地往玉雨轩方向而去。没走几步，就又站住了脚。&ldo;见过大哥。&rdo;忙规规矩矩地蹲身问候。站在一块太湖石边上皱眉沉吟的少年，不是敏哥又是谁？敏哥闻声望来，也舒展开了眉头。&ldo;才从月来馆出来？&rdo;他笑着招呼，&ldo;倒是等了你半日了。&rdo;看来，是冲着她来的了。七娘子心下多少有些不解。上午还好好的……怎么到了下午，就忽然跑到百芳园来，站着立等她出来说话？这是出什么事了？她赶忙收敛心绪，把杂念全都赶出了脑海。和敏哥这样的人物说话，自己的心绪要是浮动，就很难占到主动。&ldo;大哥找小七有事？&rdo;她笑问，&ldo;要不要进玉雨轩喝杯茶？&rdo;敏哥忖度了片刻，摇了摇头，&ldo;虽然是一家人，但年纪大了，也该避讳些。&rdo;就问七娘子，&ldo;一道去万花流落走走？&rdo;七娘子自然不会说不。两人就一道漫步进了长廊，顺顺当当的走了一段路，进了僻静无人的西翼。七娘子偷眼打量了敏哥几次，都没有看出什么端倪。这位堂少爷的心绪像是也有些紊乱，眉头就没有舒展过。百芳园虽大，但两人脚程也快，没多久就靠近了寥落无人的百芳园。天色已经透出了微微的蓝，虽还带着灰，但春意也慢慢地透了出来。七娘子于是在池边立定，扬起眉静静地看住了敏哥。敏哥深吸了口气，才淡笑着开口，&ldo;其实……是有件事想求七妹帮忙。&rdo;七娘子不由顿了顿。今儿个怎么回事，先是谷雨，再是五娘子，现在是敏哥，好像约好了似的，开场白全是这个。她一时没有说话，只是等着敏哥往下解释。敏哥征询、试探的眼光，在七娘子脸边扫来扫去，过了一会，才移了开去，望住了远处的解语亭。&ldo;这事呢，说起来也相当难办，家里能求的人，也只有七妹而已。&rdo;他的声调隐隐透出了些紧迫。&ldo;不过，之前我和七妹说来也不算熟悉，这么难堪的事要求到七妹头上，我也有些游移。&rdo;七娘子不动声色。即使以敏哥的城府，都不由得露出了微微的局促。她这才开口笑，&ldo;大哥这是哪里话，一家人嘛，能帮的忙，小七是决不会袖手的。&rdo;对话对话，当然要两个人你来我往，才叫对话。之前的沉默，不过是要敏哥知道有求于人的难堪。人就是这样，姿态放低了，期望也就跟着低了下去，假使敏哥是借钱来的，一开始就搭理他，他可能想借一万两，都觉得理所当然，现在能借到五千两，他都要千恩万谢了。敏哥明显松了一口气。&ldo;其实，只是想向大伯母婉转请求，由大伯母出面写信给我父亲，将我们二房的香姨娘，解送回西北居住。&rdo;他缓缓地道。就算已有心理准备，七娘子还是货真价实地吃了一惊。秀眉不知不觉已蹙紧了。&ldo;大哥，这……&rdo;不要说两房已经分家，就是两房没有分家，大太太也很难就二老爷的屋里人说上什么。这个要求，实在是又古怪，又强人所难。难怪以敏哥的脸皮，都要不好意思起来。&ldo;这几年来，母亲一直不在苏州、京城。&rdo;敏哥又扯开了话题，看向了空荡荡的万花流落，&ldo;她长居西北，京城的家事，多由香姨娘把持。这件事，七妹是知道的。&rdo;七娘子轻轻地嗯了一声。以敏哥的聪明，自然看得出谁是大太太真正的心腹。既然是心腹，消息当然也要比一般人更灵通一些。&ldo;母亲虽然在西北常年闭门不出，但是和我们的书信来往却没有断过，时常写信来督促我们的学业，要我们将功补过，早日学成为杨家多添一份助力。&rdo;敏哥侃侃而谈。&ldo;我们弟兄三人，也就一心读书，很少和京里的亲戚们联系。&rdo;七娘子不禁似笑非笑地看了敏哥一眼。这么肉麻的台词，难为他说得有板有眼，义正言辞。&ldo;真是辛苦三位哥哥了。&rdo;她当然也要跟着把戏做到十分。&ldo;直到最近，才从京城的来信里知道，我和欧阳家那位小姐的亲事，正是在香姨娘的极力撮合下才促成的。&rdo;敏哥一脸的温煦笑意，&ldo;虽说香姨娘也不是处于坏心，只是她一个姨娘，有时候眼界窄了些，好心反而会办了坏事……听说最近，她又想给八妹说亲了。&rdo;虽然语调柔和，但话里还是透出了一股深深的恨意。看来这一封京里的来信，恐怕是透露出了欧阳家那位小姐的不对，所以敏哥在知道香姨娘要给八娘子说亲的时候，才会这么紧张。七娘子不禁疑惑起来。欧阳家那位小姐到底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让敏哥和十一郎都如此忌讳，又无法向长辈们明说？不然，敏哥写封信给二老爷大骂香姨娘，二老爷只要不是傻的，就不会再把八娘子的亲事交给她了不是？只是事不关己，她只是听着，倒没有发问。&ldo;母亲远在西北，京城的事，鞭长难及，她近几年身子骨不好，我们也不敢让她知道此事，免得反而加重病情。&rdo;敏哥说起这事，语调还是平淡得和拉家常一样。好像二太太此刻的落魄，和大房没有丝毫关系。&ldo;我们兄弟三人又在苏州，虽然王家舅舅们也能帮忙，但毕竟是外姓人，在这种事上说不了话。思来想去，只能让伯母出面，或者把香姨娘送离京城，或者给八妹保媒，总之，弟妹们的亲事，我这个做哥哥的是决不会放任香姨娘扰乱的。&rdo;敏哥蓦地回身向七娘子深深一揖，&ldo;只可惜我口齿笨拙，恐怕很难把事情解说明白，只好冒昧来拜托七妹了！&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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