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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娘子也是只顾着发呆。半晌才慢慢开口。&ldo;这门亲事……难道真是已成了定局？&rdo;她的声调透着精疲力竭，又似乎满载了太多的失望、无奈、委屈、愤怒，只是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却好像凝聚了多少眼泪一样，叫七娘子一下也被触动了。她看着五娘子，张了张口，又不知道该回什么。&ldo;我问表哥。&rdo;五娘子脸上是一片空白。&ldo;我请表哥不要上门提亲，可表哥说许家和杨家的亲事几乎已成定局，这门亲事不结，谁都不会安心，东宫不会，爹不会，娘不会，三姨、三姨夫也不会……&rdo;她捂住了脸。&ldo;和娘说我不嫁，娘说我傻，说以我们家的门第，低嫁委屈受气，门当户对亲上加亲，我过了门不会受婆婆的气……&rdo;五娘子的声音里有一股凝固的悲哀，浓重得甚至已经无法流淌。&ldo;杨棋，你给我出出主意，我求你给我出出主意，我不想嫁给表哥，我真的一点也不贪图他们家的富贵！&rdo;她放下手，炯炯地望住了七娘子。&ldo;我宁可一辈子不嫁也不想这样，我不喜欢表哥，表哥不喜欢我，我们做什么非得要结亲？我心里……小七，我心里好苦啊！&rdo;七娘子欲言又止。只好坐到了五娘子身边，握住了她冰冷的手。她没有说话。五娘子的这些话，一定已经憋了很久。在宅院里生活久了，谁都有不可告人的心思，只是五娘子的关系到了女儿家的脸面，也无法拿出来和人商议。这份暗恋，实在是进行得太辛苦了。内外催逼也有小半年了，不让她发泄一下，恐怕真要憋出病来了。五娘子却也安静了下来，迟迟没有继续。&ldo;不过，还好……&rdo;一时，才又自言自语，&ldo;我们家有三个姐妹……说起来，你也是嫡女……小七，我看得出来，表哥对你倒更在意一些，眼神动作，骗不了人的……你……你代我嫁到许家，好不好？&rdo;七娘子一下就怔住了。老半天，她才找到自己的声音。&ldo;五姐。&rdo;她轻声细语，&ldo;你再说一次？&rdo;五娘子紧紧地反握着她的手，手心又潮又冷，好像溺水的人抓住了她的浮木。&ldo;很多事，你我心底清楚，九哥和你是双生姐弟，他瞒谁也不会瞒你。浣纱坞的那件事，真相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不会没有脉络，表哥当时为什么要把浣纱坞前的事隐瞒下来？又为什么在走之前特别找你说话……那天我和他说完了，我往月来馆回去，走到半路回头看，他就站在你身前……&rdo;七娘子才开口，她就加了几分力道，狠狠地攥紧了手。&ldo;你别急着分辨，别急着分辨……我不会往外说的。&rdo;五娘子的语气很急切。&ldo;我不信那些喊着礼教、贞节的人，后院里就没有这些眉来眼去的事，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没有什么！&rdo;与其说是在安慰七娘子，倒不如说是安慰自己。&ldo;既然你和表哥两情相悦，我又何必棒打鸳鸯……小七，你帮我！我们一起想个办法，说通娘亲，让表哥上门提你为妻……&rdo;七娘子不说话，只是看着五娘子。五娘子的声音就渐渐地低了，最终消融在了口中。&ldo;五姐……&rdo;七娘子字斟句酌。&ldo;你‐‐松手。&rdo;五娘子这才发觉自己已经把七娘子的手攥出了一片红痕。她忙讪讪地松了手，却又不禁期盼地望着七娘子，等着她的回答。七娘子也正看着五娘子。这个娇俏的少女，脸上是一片渴求与卑微，平时的心高气傲烟消云散，所剩下的只有无边无际的绝望。也是实在没有办法，才想出这个馊主意的吧？她闭上眼，想了又想，一时间情绪涌动思维纷乱，老半天都回不了神。五娘子忍不住轻声道，&ldo;七妹……平国公府的富贵，可是连我们家都比不了……&rdo;七娘子再也无法忍耐，抬起手，一巴掌又快又狠地抽上了五娘子娇嫩的脸颊。&ldo;啪&rdo;的一声脆响，响彻了寂静的东稍间。屋内的气氛一下就冻住了。132筹码&ldo;五姐，你自己想想你说的是什么话。&rdo;七娘子缓缓起身。她脸上一向是挂着淡淡的笑意，就算是不说话的时候，看起来也显得亲和。但此时此刻，七娘子的语调却冷得像冰。或者比冰更冷。&ldo;你才说了你和表哥不是两情相悦，你不愿嫁到许家。可你想过，我心里有表哥么？怎么，天底下就你有本事、有身份嫁到和你两情相悦的人家，别人都是没本事、没身份挑剔的，能有个显赫的人家来求，就要笑掉大牙了？&rdo;五娘子捂着脸颊，一下就怔住了。&ldo;我就跟你把话放在这了，五姐……平国公府的富贵，我不稀罕，该给的陪嫁，太太一分钱都不会少我。我对杨家的所有要求，也不过就是这些。&rdo;七娘子盯着五娘子，心中竟升起了一丝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快意。&ldo;我的心不大，有多大的胃口就吃多少饭，不是我的，再想要也不是我的，我不会贪！&rdo;她顿了顿，微微甩了甩头，甩掉心底隐约的悲哀，&ldo;从小到大，太太对你的疼爱，有目共睹。有什么话你不和她摊开来说，要我给你出主意，玩什么姐妹易嫁……太太知道了，心里会怎么想我，五姐你想过没有？&rdo;她望着惊魂未定的五娘子，又摇了摇头。心底的怒火缓缓地消退了下去。人性自私，五娘子又已经钻进了牛角尖，哪里会想得到这么多？&ldo;我……我们……娘……&rdo;五娘子猛地抬起头辩解，&ldo;是我不要嫁，以身份来说，自然就轮到了你！娘又怎么会……&rdo;七娘子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调动起了全部的意志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她重又在五娘子身边坐下。&ldo;好啊，就算你说动了娘，表哥不上门提亲了，许家和杨家的婚事告吹了。你要怎么办？你以为娘会把你说给封公子？五姐，你自己也很清楚，就算他状元及第，就算他成了翻云覆雨的大人物，娘也不会让二房亲戚娶她的亲生女儿，就是往她的心窝子上插一把刀，她也不会更痛了！你能怎么办，你还能私奔？&rdo;五娘子面色顿时一变。&ldo;我不要听！&rdo;她近乎失措地背转过身去捂住了耳朵，&ldo;我……我就是不想嫁进许家！&rdo;小女儿家，总抱着船到桥头自然直的幻想，以为度过了眼前的这个难关，将来有一天心上人会踏着五彩祥云回来娶她。七娘子心头升起了一丝不忍。她缓缓往下续道，&ldo;就算娘点头了，你听过封公子的那一番话，你觉得封公子为什么会娶你？如若他的身份地位，已经可以配得上你，京里有的是人家可以提亲，娘和他之间的恩怨在前，他为什么要娶你为妻？是还嫌身份不够尴尬？&rdo;&ldo;再说，五姐，你心里有他，可他心里有你么？当时的一面之缘后，多少年过去了？他心里要是有你，早就辗转托人，至少告诉九哥和我……五姐，你素来聪明伶俐，怎么在这事上这样看不透？！&rdo;五娘子虽然紧捂着耳朵，但指缝已经渐渐地松开了。她脸上反而浮现出了倔强之色。&ldo;你以为……杨棋，你以为你说的这些我没有想过？&rdo;她咬住了下唇，&ldo;可我就是喜欢封公子‐‐我索性也不要脸了，我就和你直说了吧，我就是喜欢封公子，没有听到他的消息，我是不会死心的！你说我不要脸也罢，任性妄为也罢，我也是不会改主意了！我……我就是喜欢封公子！你，你看不起我就看不起我，我就是喜欢他！&rdo;终究还是惨绿的年纪，对世事，还是不肯放弃自己的一点幻想。七娘子望着五娘子脸上的神色，一下就想起了多年前的往事。那时候她也就是五娘子的年纪，才上完高中，从福利院搬出来，凭借多年来的一点积蓄，在一个陌生的城市租赁了一间小屋子。穷得连下一顿都不知道在哪里。才安顿下来，就去附近的小饭店找了洗碗的活。一天洗一两千个碗盘，本来就不细腻的双手，一个月间掉了两次皮，粗糙得不成样子。路边超市里的护手霜九元一管，她犹豫了一周才咬牙买下，营业员一边结账一边看着她的手摇头叹息。在那段日子里，她对生活的所有期许，对自己的所有期待全都褪色，眼前只有如山高的碗盘，洗掉一盆又来一盆。生存的压力结结实实地压在她的双肩上，叫一个少女只能咬紧牙关，才能勉力挺起肩膀。可也就是因为有这段穷困的日子，上大学出社会，她兢兢业业费尽心机，终于让自己摆脱了贫穷的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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