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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屋内静穆,跪着的几人连呼吸都压低了,这才见男人出声道:“聂子陵。”
&esp;&esp;声音低沉辽远。
&esp;&esp;“微……微臣在!”聂子陵身子匍匐得更低,全身紧绷的线突然都断了,项上人头在打转。
&esp;&esp;男人顿了顿,再出口的话带着一份不容置疑:“两日后,你入宫去见东兴皇帝,带上朕的亲笔书函。告诉他,此次出使东兴,是因为朕想同东兴和亲……”
&esp;&esp;聂子陵惊愕抬头:“这……这……陛下,这恐怕不妥,虽然微臣愚不可及,却也明白,在婧驸马尸骨未寒之际向东兴求和亲,这会让人怀疑婧驸马的死是……”
&esp;&esp;“朕说什么,你做什么,连薄延遣你出使的任务都敢接下,天底下还有你聂子陵不敢做的事?”男人的脸色奇寒。
&esp;&esp;聂子陵浑身发抖,冷汗直往下掉,心道这次真的被薄相害死了,他吞了吞口水,却被口水呛着,含泪匍匐在男人脚下:“微臣领旨!”
&esp;&esp;男人没什么反应,想起他的妻,他轻轻地叹了口气,脸色已经温柔下来,她不原谅他没关系,不肯嫁给他也没关系,他至少得给旁人提个醒,这个女人他定下了,谁有胆量来抢试试?
&esp;&esp;“拿笔墨来。”他说着挽起袖子。
&esp;&esp;从墨迹上可以辨认出时间,他还得等上两日,把未圆的谎话圆一圆,破绽越少越好。
&esp;&esp;……
&esp;&esp;墨问死后
&esp;&esp;听完小太监的话,百里落愣住,难以置信地皱起眉头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esp;&esp;那小太监抬头看了她一眼,明知她脸色不好,却硬着头皮把方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婧公主”三个字说的格外小声,百里落立刻火冒三丈,将手边的糕点盘子扫了出去,骂道:“我不信那个小贱人有那么好,连守了寡,也能让西秦大帝点了名要娶她!”
&esp;&esp;怎么都想不通,怎么都没办法理解,百里落心里的妒火一时没克制住,快要把自己给烧死了,连连地问道:“凭什么?!为什么?!”
&esp;&esp;她原以为对付一个司徒赫就够了,只要百里婧不能嫁给司徒赫,其余的任何人都不会真心待她,特地来宫里与黎妃商量对策,已经成形了,竟半路杀出个西秦大帝来,将她所有的计划、所有的心神都弄乱了。
&esp;&esp;“就凭她,配得上西秦大帝?她拿什么配?!”百里落喃喃自语,胸口起伏不定,差一点就要将大理石的桌子掀翻了。
&esp;&esp;“落儿,你冷静一点。”黎贵妃的一只手忽然按上了百里落的手,她到底在宫里摸爬滚打了几十年,又遭遇了司徒皇后和景元帝那种性子的人,真可谓什么苦什么世面都见过了,从不理解到慢慢沉静下来。她笑道:“落儿,你别这么紧张,西秦大帝来求亲,并非是什么好事,尤其是在这样的节骨眼上,西秦求亲可以有多种解释。一来,就算西秦大帝是真心的,司徒皇后那个老泼妇会答应么?病驸马死了才五天,尸首还未下葬,西秦大帝却点名求娶新寡的公主,这对大兴来说,岂不是羞辱?是西秦担心大兴的寡妇公主嫁不出去,才有此一讽么?还是有别的更深的意味?”
&esp;&esp;“二来,本宫听闻西秦大帝性情乖张,阴晴不定,十六岁弑父夺位,在位近十年来,足有半数时日不上朝,任何人都揣测不了他的心思。倘若西秦大帝并非真心,只是在开大兴的玩笑,那么,西秦与大兴之间定然会有一场战争,无论谁胜谁负,身为祸端的寡妇公主,总会落下红颜祸水的名号,于她,是有百害而无一利的,她的下场绝不会好。落儿,你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此事只会是个笑话,而不能成真。”
&esp;&esp;百里落听着黎贵妃的分析,渐渐地平静下来,一边思索着一边重新坐了下来,沉吟道:“听母妃这么一说,落儿顿时豁然开朗,我们只需按兵不动,瞧瞧父皇和皇后如何应对,坐收渔人之利便是?”
&esp;&esp;黎贵妃点头微笑:“正是。”
&esp;&esp;“但是……”百里落眉头紧蹙,显然并不放心:“既然母妃说西秦大帝性子阴晴不定,让人捉摸不透,也许事态并非能如母妃所料想的那样,在此之前,我还是要有所准备,务必永绝后患!”
&esp;&esp;说着,她就向黎贵妃道别,起身匆匆出宫。
&esp;&esp;“落儿……”黎贵妃唤她,却无法让她停下脚步,只得目送她的背影离去。黎贵妃感觉到她的女儿似乎很焦虑,那种焦虑她不能完全明白,但隐隐觉得应当是如此——已将憎恶的人踩下了悬崖,那人的一只手却攀附在崖壁上,随时会被人救起,她所要做的就是上前去狠狠踩烂那人的手,让她无所攀依,彻底摔下去粉身碎骨永无翻身之地。
&esp;&esp;……
&esp;&esp;紫宸殿内,景元帝手执西秦大帝的亲笔书函静默良久,锐利的眼眸反复扫过那几行字,西秦大帝信中说,他对荣昌公主自湟水关一役便已情根深种,后听闻公主已有驸马,只得将这份仰慕之情深藏心底。然世事难料,惊闻驸马几日前不幸离世,他虽为驸马和公主之情深缘浅惋惜不已,却再难掩饰心中对荣昌公主的渴慕,故而唐突地千里传书求娶荣昌公主……
&esp;&esp;前面说得再如何真切,景元帝也未曾放下心防,可最后几句却让他捉摸不透,因为西秦大帝说,他知晓在驸马尸骨未寒之时贸然提起婚事,定会让东兴君臣反感动怒,但他担心公主再嫁旁人,恐再错失良缘,故请东兴皇帝记下他的真诚之心,待荣昌公主走出丧夫之痛时,他会亲往东兴求亲,无论多久,倾后位以待。
&esp;&esp;景元帝无法判断,西秦大帝的这些话里头哪句是真,哪句是假。他不由地想起这位西秦大帝的传奇事迹——西秦的乾化皇帝,也就是大帝的父皇才智平庸,本不能被立为太子。然大帝自小在先祖隆德皇帝身边长大,由隆德皇帝亲自教授朝政治国种种,十岁被立皇储之际,他的生父乾化皇帝才因此而成为西秦太子。太子之位因皇长孙而来,这在任何一朝都不曾有过。
&esp;&esp;大帝十三岁时,隆德皇帝过世,乾化皇帝继位,在位三年,突然暴毙,十六岁的大帝登上皇位,大刀阔斧改革弊制,手段狠辣,不仅让朝廷积弱之势扭转,更与当时的敌国大兴修好,再次联手对抗突厥……其心胸、胆识与魄力让一众西秦和大兴的朝臣望尘莫及,更遑论他的同龄之人。
&esp;&esp;在他继位近十年中,西秦一跃而成为中原
&esp;&esp;司徒皇后说完,景元帝却没接话,他的脸色很不好看,似乎有些话想说却没说出来,气氛一时非常压抑。司徒皇后已经将景元帝的神色都收入眼底,她把信函放在一旁,斟酌着要如何开口,景元帝却已经先出声了:“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墨问之死朕总觉得蹊跷,他本是最好的人选,却偏偏遭此横祸,难道是天意如此?”
&esp;&esp;景元帝的话像是叹息,又像是自问,司徒皇后皱起眉头,觉得他似乎话中有话,什么是最好的人选?他想要利用墨问做什么?
&esp;&esp;司徒皇后猜不透,也没有心思再去猜,因为景元帝说:“那个墨誉,好大的胆子,朕这些年错看了他,左相教养出如此孽畜,手刃亲生兄弟,实在罪大恶极!”
&esp;&esp;司徒皇后心神一颤,头疼得厉害,她欲言又止地张了张口,却没说出来,这些天她想了很多办法来解决,却始终没有头绪。她只得带着惋惜和商量的口吻道:“那孩子向来温良和善,臣妾自小看着他长大,无论言行举止都不曾出任何差错,而且才华出众小小年纪高中状元,臣妾以为其中必有误会,否则以他手无缚鸡之力一介书生,如何敢行凶杀人?”
&esp;&esp;景元帝的目光充满疑惑地看着司徒皇后:“皇后是在为墨誉求情?”
&esp;&esp;“臣妾只是实话实说。从那孩子眼神里臣妾看得出他必定有难言之隐,他本就不是大凶大恶之人,况且年纪又轻,谁没有在年轻时犯过错,臣妾……”司徒皇后说着说着,有点语无伦次,与平日里她的冷漠相差甚远,竟好像墨誉是她很重要的人,不,是比她的尊严和高傲都重要。
&esp;&esp;“谁没有在年轻的时候犯过错?”景元帝打断她的话,突兀地重复了一遍她的这句话,带着冷笑或者说是苦笑,“皇后这种论调是因人而异的么?是因为他没有犯下大错所以可以被原谅,可以得到改正错误的机会?如果连杀人都可以不算是大错,那么其余的错又如何定论?谁又给过他们改过自新的机会呢?”
&esp;&esp;司徒皇后被问得哑口无言,她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她惯常冷然犀利的眼眸变得躲闪,喃喃辩解:“那不一样……”
&esp;&esp;“为什么不一样?”景元帝步步紧逼,他的嘲讽意味越发重了,“他杀了人,杀的还是皇后的女婿,朕的辅政大臣!有人敢犯我皇家天威,害得朕的女儿变成寡妇,让西秦以此为借口对大兴咄咄相逼,这种恶徒,朕定要将他处以极刑五马分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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