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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这倒是一句大实话,朱八十一之所以慢吞吞地督造火绳枪,慢吞吞地做出征准备,就是因为芝麻李给他的任务没什么压力。几个巴掌大的县城,并且当地官府早就成了惊弓之鸟,估计没等红巾军开到城下,主政的蒙古人和色目人就自己跑了。根本不用再费什么力气去强攻。
&esp;&esp;但是公然与芝麻李的军令背道而行,却不是朱八十一所愿。更何况,逯鲁曾的建议实在是过于异想天开,半点儿成功的把握都没有!
&esp;&esp;“老夫不是劝都督现在就去取苏杭。老夫好歹也是考中过进士的,不会如此不知轻重!”偷偷看了看朱八十一脸上的表情,逯鲁曾又非常自信地补充,“那只是以后都督要做的的事情。以都督眼下的实力,还吃不下那么大的地盘。眼下,都督只需要借舟船之便,向东南走三百里水路就是了。如果将士们全部登舟,不在岸上耽误时间的话,不过是三天的路程。”
&esp;&esp;这还算一个靠谱的主意,朱八十一约略有些心动,“三百里,您老想让我去打哪?!”
&esp;&esp;“淮安!”逯鲁曾快速抬起头,大声回答,“此乃天下官盐中转发运之地,府库充盈,金银铜钱堆积如山。而其城北临黄河,西接洪泽,有一支水师在握,配以徐州军当晚在黄河上所用的神兵利器,朝廷即便来了百万大军,恐怕也奈何都督不得。万一风云际会,则借运河南下,克扬州、拔镇江,将东南苏杭二州纳入囊中。届时,天下财税,三成之二尽入都督之手。朝廷兵马再多,无粮无饷,又能奈都督何?!”
&esp;&esp;注1:一直到清代后期,古黄河上的水运事业依旧非常繁荣。特别是下段,从汴梁到扬州,借助黄河与隋代运河,货船穿梭如织。
&esp;&esp;定计
&esp;&esp;偏师向西威逼睢州,主力趁机顺流而下攻取淮安。然后以此为踏板,伺机窥探吴越。到底是崇天门下唱过名的进士,这份眼光,比苏先生、于常林等人开阔了十倍都不止!
&esp;&esp;只是如此一来,将置徐州于何地?况且淮安也同样是卡在南北漕运的大动脉之上,蒙元朝廷既然不肯放弃徐州,自然也不会放弃淮安!万一其取倾国之力来攻的话,左军是先顾自己还是先顾整个徐州红巾的老巢?!
&esp;&esp;用手轻轻扣打着桌案,朱八十一好生犹豫不下。逯鲁曾见此,笑着用手指在茶杯里沾了沾,一边在桌子上慢慢勾画,一边低声问道:“都督可是担心在你走后徐州城之安危?!都督天纵之才,能看得懂此图乎?”
&esp;&esp;“你画的是。。。。。。?”朱八十一瞪大了眼睛,目光随着逯鲁曾的手指慢慢移动。两条水道,一个大湖,还有数十条大大小小的小河纵横其中。毫无疑问,这是两淮地区的舆图。他手里原本就有一份,比禄老夫子现在画得这幅还要详细百倍!
&esp;&esp;“此乃淮安、此乃是徐州、此处,就是李总管正在攻打的宿州!”逯鲁曾拿了三个茶杯,轻轻地放在他自己用茶水勾勒的草图上。“宿州南北各有一河。其南,水流平缓,可乘二十石的轻舟顺流而下,入清河,转往淮安,航程不会超过三天。其北,水流湍急,可乘两百到四百石的大舰直入黄河,然后无论向东前往淮安,还是向西前往徐州,都不过是一天的水程!”
&esp;&esp;“嘶——!”朱八十一看得立刻又倒吸了一口冷气。为了早日达到传说中的名将标准,手中的两淮舆图已经被他翻看过不知道多少遍了,几乎把每道河流和每座丘陵都刻在了脑子里。然而他却从没想到,将舆图去繁就简之后,得出得景象会如此直观。
&esp;&esp;徐州、宿州、淮安,地图上呈等腰三角形分布的三个点,被四条大大小小的河流,完美地连接在了一起。要知道,这可是十四世纪中叶,而不是朱大鹏所在的二十一世纪。既没有什么货运铁路,也没有飞机和汽车。行军打仗,往往一个战兵所需要的铠甲、兵器、干粮,需要两名辅兵替他来运送。即便有驮马或者骡子等大牲口帮忙,每一匹驮马所能背负的粮食,也不过是三百斤上下。其中还有将近一半儿要给牲口当作精料,否则没等走出多远,运送辎重的牲口就会因为营养不足而活活累死的路上。
&esp;&esp;而借助河道来行军的话,即便是先前逯鲁曾所说的那种轻舟,载重量也能达到二十石,两千四百余斤。足足是驮马的八倍,并且船只本身不需要消耗任何粮食!
&esp;&esp;至于行军速度,陆地和水上更是没法比。陆地行军,不光要考虑士卒们的体力问题,还要考虑沿途的地形,地貌,要朝四下不停地派遣斥候,以免遭到敌军的伏击。稍微谨慎一点的话,每天行军三十里便是极限。即便不怕任何陷阱,大步前进,一天跑下来,最多也就是八十里上下,再多,就要出现大批士卒掉队的现象。而借助水运顺流而下,一天却能走二百余里。逆流而上虽然艰难些,如果雇佣到经验丰富的船老大,每天至少也能走五、六十里路,并且士卒下了船后基本就立刻可以投入战斗,根本不需要通过长时间休息来恢复体力!
&esp;&esp;“淮安为南北襟喉,江、淮要冲。除了盐利丰厚,钱粮充足之外。。。。。。”见朱八十一差不多已经被自己说动,逯鲁曾决定再添一把火,“其民间作坊云集,光是在其东信城内,大小金铁作坊就不下百家。日夜红星乱飞,炉口腾起的紫烟,站在淮安城墙上都能看得见!都督如果得了淮安,便可以将左军的作坊直接挪到那韩信城中,而后以韩信城为兵城。。。。。”
&esp;&esp;“嗯——?!”朱八十一的眉头迅速向上跳了跳,转过头,目光锐利如电。将作坊是左军的核心所在,眼下徐州红巾的大半铠甲兵器都出于此。而在他的心目中,此地也是必须严加保护的重中之重,必要时即便毁掉,也不能让他落到元军之手。
&esp;&esp;而在芝麻李、赵君用等人看来,他的这种举止就有点舍本逐末了。虽然将作坊提供的手雷、铠甲和冷锻兵器,让徐州红巾各部都受益匪浅,但几百年养成的传统却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变的。匠户的地位低下,是民间的传统认知。芝麻李、赵君用等人的眼光,也无法跳出时代的局限。
&esp;&esp;而逯鲁曾不过才到了徐州半个多月,就敏锐地发现了将作坊对整个徐州红巾的重要性,不可谓眼光不够毒辣!如果他把这种观点灌输给赵君用,并且怂恿后者来染指将作坊。。。。。。
&esp;&esp;想到这儿,朱八十一的手缓缓地向腰间摸去,五指牢牢握住杀猪刀柄,双眉之间散发出逼人的寒气。
&esp;&esp;逯鲁曾被他身上突然爆发出来的杀机吓了一大跳,赶紧摆了几下手,大声解释:“都督息怒!都督息怒!老夫没有窥探将作坊的意思!老夫见你麾下的左军,也只有两成不到才穿上那种整块铁打造的宝甲,所以才想提醒你一条获取工匠的捷径。除此,老夫别无他意。老夫,老夫可以对天发誓!”
&esp;&esp;“发誓就算了!”看把老进士吓成如此模样,朱八十一心里有些负疚,握在刀柄上的手指缓缓松开。“朱某向来不相信什么誓言!只要善公不起对我左军不利的心思,朱某也不会故意找你的麻烦!”
&esp;&esp;“不敢,老夫绝对不敢!都督可以去查,老夫来徐州之后,可曾跟任何人探听过你左军的秘密?”逯鲁曾抬起袖子抹了一下额头,用颤抖的声音反复保证。他万万也没想到,当朱八十一动了杀机之后,气场居然如此可怕。就像一把从地狱里拔出来的刀子一般,没等见血,已经令人魂飞魄散!
&esp;&esp;“善公见谅!”朱八十一又轻轻拱了拱手,算作道歉,“非朱某刚才有意要吓唬您老。实在是将作坊对于朱某和左军,至关重要!所以乍一闻听有人关注此地,自然而然地会做出一些本能反应!”
&esp;&esp;“应该的,应该的!”逯鲁曾笑了笑,惨白着脸继续擦汗。“换了老夫,也是一样。谁心里还没几样别人碰不得的东西?只是老夫刚才的谏言。。。。。”
&esp;&esp;“朱某回去之后,会仔细考虑。只是淮安城那么多作坊,其铁料从何而来。。。。。”朱八十一点了点头,然后低声咨询。
&esp;&esp;“都督所忧极是!淮东一带多水少山,罕见有金铁出产!”逯鲁曾想了想,非常仔细地汇报,“但徐州、宿州与清河上游的怀远,皆盛产石炭与生铁。三地与淮安有河道相连,以下游之盐,易上游之金铁,往来皆可得巨利。昔日官府重刑亦不能禁,都督只要下令废盐铁之禁,何愁商船不络绎而至?!届时甭说为徐州红巾打造兵器铠甲,为天下红巾供应兵器铠甲,亦不愁无铁可用!”
&esp;&esp;“这老头子,居然劝我搞自由贸易?!”朱八十一心中偷偷笑了笑,对逯鲁曾的评价再度快速飙升,“禄公以前在蒙元那边为官,可知淮安城的虚实如何?”
&esp;&esp;这句话,逯鲁曾老先生都等了一整晚了。当即,从口袋中摸出一叠带着体温的文稿,双手捧到了他的面前,“都督请看!此为淮安城的布防详情。老夫这半月来,花了无数心思,才替都督打探清楚。那淮安乃为淮东路治所,城内屯有蒙古兵五百,汉军三千,管事的蒙古达鲁花赤者逗挠是个糊涂蛋,天天喝酒摔跤,不干任何正事儿。他的副手褚布哈倒是个将才,却跟者逗挠脾气不合,无缘染指兵权。还有一个叫刘甲,绰号刘铁头。此人,都督需要小心提防些。他通常居住在韩信城内,都督只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杀到城外,将韩信城和淮安府城分隔开。杀他便易如反掌!”
&esp;&esp;“此外,下面的盐城、安东等地,还屯有盐丁数万,皆是当地官员的苦力,经常聚众闹事,对朝廷无任何忠敬之心。都督若是兵临淮安,只要对付蒙古兵和那三千汉军就足够了,无需考虑周围各地的盐丁!”
&esp;&esp;“哦!”朱八十一双手接过逯鲁曾的心血,继续低声请教,“敢问善公,若是我军沿河而下,途中还有邳州和宿迁两城,朱某该做如何处置?!”
&esp;&esp;“宿迁位于黄河南岸,朝廷未派任何兵马把守。城内只有地方官员招募的数千民壮,给自己壮胆可以,绝对不敢出城。至于邳州,上次都督打到北岸去,城里的官员都不敢出来捋都督虎须,如今都督从水上经过,他们岂敢自己给自己找麻烦?!都督不必管这两个地方,自顾往淮安去。待取了淮安,掉过头来,宿迁便不战而克了。至于黄河北岸的邳州,有余力就发兵去毁了此城,无余力的话,就留在那里。一群吓破了胆子的窝囊废而已,活着和死了没什么区别!”
&esp;&esp;逯德山
&esp;&esp;“叮当!!”门外忽然传来一声低低的金属撞击声,将屋子内探讨氛围瞬间破坏得支离破碎。
&esp;&esp;“谁?!要听就滚进来听!”逯鲁曾气得立刻板了脸,冲着门口大声呵斥。“藏头露尾,老夫家中何时有了不可见光之人?!”
&esp;&esp;“老爷,是,是奴婢!奴婢奉小姐的命过来给您送参汤,结果,结果不小心把一个杯子掉在了地上!”有名双手端着托盘年青少女,惶恐地从门外跑了进来,跪在地上,冲着老进士连声赔罪。
&esp;&esp;“毛手毛脚,去后院找管家婆子自己领五板子!”逯鲁曾瞪了莽撞的小婢女一眼,没好气地吩咐。
&esp;&esp;小婢女吓了一跳,泪水立刻开始在眼眶里打转儿。然而当着客人的面儿,也不敢求饶。只好放下端参汤的托盘,站起身,倒退着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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