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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公孙氏略有迟疑,道:“皇后怎么想起那件大裘来了?那可是当年……”
&esp;&esp;“孤终归是爱穿茜素红多一些。”陆妍道,“凫靥裘的墨翠与茜素红冲撞穿不上身,若还收着那个劳什子,就真是暴殄天物了。这件凫靥裘就送给昭儿吧。”
&esp;&esp;凫靥裘又命鸭头裘,是用熟鸭头绿毛皮缝制的,翠光闪烁,艳丽异常,沾雪不凝,遇雨不濡。汉朝司马相如曾披凫靥裘与卓文君当市贾酒,之后,这凫靥裘也只在南齐的文惠太子珍玩中出现过了。
&esp;&esp;公孙氏也不再多说什么,便匆匆地将凫靥裘取来。她当然知道陆妍打得什么主意,陆昭与陆妍是有几分相像的,若见了陛下,陛下必会顾及与皇后的昔日情谊。政局瞬息万变,陆家的生死和荣耀也只在陛下一念之间。如果陆昭足够聪明,或许还有更加幸运的事情降临在她的身上。
&esp;&esp;只是公孙氏不明白,皇后自己已禁锢于皇宫多年,何苦再搭上家里的姑娘。皇宫,那是进得出不得的地方,真正的世家贵族也未必肯愿意将自己的女儿送进去。想到此处,公孙氏不由得悯恻地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陆昭。
&esp;&esp;而站在一旁的汪晟看着眼前颇为熟悉的一幕,只淡淡道:“皇后还真是乐于助人啊。”
&esp;&esp;陆昭并不接过,谢辞道:“人心似铁,官法如炉,臣女不过是随御史走这一趟,一副业身,一颗头颅足矣。”
&esp;&esp;此时,贵珰也不再管殿内众人,携了陆昭便往宣室殿去了。
&esp;&esp;汪晟看了看伫立在原地愁眉不展的皇后,兀自笑道:“这鸭脑袋上的毛儿到底不如人脑袋上毛儿好使。您这一招,也该换换新鲜样儿了。”说完掩了掩口鼻,甩了袖子去了。
&esp;&esp;宣室殿是皇帝起居之所,偶尔也会和亲近的大臣商议政事。因魏帝还未下旨召见,绣衣御史与陆昭只能先在宣室殿外廊下等候。公孙氏和其他人并不能站在廊下,按照规矩,宣室殿前非奉召者不得滞留,剩余人只能在宣室殿东面的台亭远远的候着。
&esp;&esp;然而片刻之后,宣室殿外的廊下又多了一个人。元澈执笏前来。他一身盘领窄袖盘龙云纹袍,束带上镶以琥珀、透犀。他头上的乌纱冠翼角斜飞,与那浓重上挑的剑眉相得益彰。元澈看到二人仅仅是点头示意,并不多话,似与陆昭并不熟识。而后向殿前的一个小黄门道:“陇道军报已取到,请速禀陛下。”
&esp;&esp;小黄门接过,转奉给另一人,又将手中的氅衣交给太子道:“殿下刚刚去的急,衣服落在了里面,师傅从殿里拿出来的。之前苏都督进去,说了南边的事,陛下就有些不高兴。好在保太后方带着薛美人和公主过来了,这才岔了过去。殿下到时候入殿,还望留心。”
&esp;&esp;“替孤谢过刘正监。”元澈将披风取来,一边系上一边有些狐疑。刘炳素来谨慎少言,怎么今日如此殷勤,还透露了那么多信息出来。
&esp;&esp;那小内侍又行到陆昭二人面前,道:“陛下请韩御史到偏殿等候。”说完又对陆昭道,“陆娘子在此等候即可。”
&esp;&esp;绣衣御史行动多不被外人知晓,因此抛头露面还是越少越好,皇帝在偏殿召见,倒是寻常。但似乎这次皇帝是想先听听这位韩御史的意思。
&esp;&esp;待那位韩御史走后,廊下便只有元澈与陆昭两人等候。陆昭只是专心地盯着淡灰色地砖,刻意回避着与元澈可能产生的任何冲突。在机会来临之前,她不想惹任何的麻烦。
&esp;&esp;然而这样的举动并没有太大的效果,沉默许久后,元澈忽然道:“十二月初五,陆归联合凉王发动兵变。陆归兵力仅三万,却于昨日破了安定、临泾、阴盘、朝那四县。”他平调子的语气忽然间没有丝毫的不悦,“不愧是江东陆家之后,年纪轻轻二十岁,颇有伯言之遗风。”
&esp;&esp;历史上陆逊有名的大手笔一是夷陵之战,二是急袭荆襄,只有后者是攻城拔地之战。当年陆逊趁关羽伐樊城之时,诱降糜芳、傅士仁,趁机夺取江陵,致使关羽退守麦城,被俘斩首,而蜀国不得不退守益州。元澈这话看似称赞,其实是明里暗里骂陆归反叛,背后插刀不地道。
&esp;&esp;打仗,兵不厌诈,用计用间,不寒碜。不过陆昭虽有心为老祖宗辩白,却也知元澈如此说是为了激自己。此时,任何一句维护之词都不是正确立场。陆昭思索片刻后,不疾不徐道:“虽说夺安定即可望三辅,但陛下英略神受,必然早早增援漆、汧二县,收缩关中。”
&esp;&esp;元澈倏然转头,却依然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都说陆家朝中无人,你倒是知道的清楚。”
&esp;&esp;陆昭抬头相迎,毫不示弱:“我虽不知朝中事,却还知道安定距长安路途不远。关中安危,系于此郡。且陇山高峻,俯瞰关中,三万铁甲如从天降,势若猛虎。若兄长马不停蹄,长驱东进,七日之内便可直扑长安,致使司隶诸营不安。事态如此危急,按照旧例,陛下理应颁布宫内的戒严诏,以护宫廷,严防城外兵变逼宫。可如今阖宫上下却毫无动静,想来陛下必然胜券在握,已调军队迎敌于泾水了。”
&esp;&esp;元澈听完,心中一沉,其实他明白,陆昭这番话说的已经是极为客气了。昔年光武据隗嚣于陇下,云台将星闪耀,一战依然久攻不克,反被隗嚣部下王元、行巡东进。刘秀不得已,只能命众将退守漆县、汧县和栒邑,缩保关中。而当年凭刘秀威势,以天下之力击一隅,尚且只有如此局面。如今神州迸裂,魏国也仅有雍、司、并、冀、朔方可为己用,形势远不如前者。
&esp;&esp;说话之际,宣室殿的大门已经被推开了。
&esp;&esp;“今日多亏有大都督在,不然,我等有几个脑袋担待。”
&esp;&esp;新贵
&esp;&esp;两三名老迈文臣的中间,被拥簇着的年轻人格外显眼。他头冠上插了一对雉鸡翎,身穿却不过儒袍,干净而英气的面容较之两年前,多了几分老成。魏国虽然多用骁勇悍将,但大帅必用儒将,文多于武则懦,武多于文则悍。在日益廓清的世道中,这股穿着遂成风气,时人品评中再加以称赞,倒不失为一种快速上升的通道。
&esp;&esp;等周围人散了去,苏瀛转向元澈行礼道:“殿下无恙?”
&esp;&esp;因先前陆衍大殓之礼上,苏瀛那一番话有些欠妥,考虑到吴地本土世族的情绪,元澈还是暂任扬州刺史督军事,离开之前方才向苏瀛交割。
&esp;&esp;元澈原本铁着张脸,然而面对苏瀛,也变得有些笑意:“好不好的都一样,你常在荆扬两地奔波,回长安一趟不容易。此次是为关中战事?”
&esp;&esp;苏瀛道:“末将回京述职,正逢吴地上缴课税。如今江夏已能自足,故将物资钱粮送往关中。只是钱粮数目有限,仅二十万余,大战迫在眉睫,不过杯水车薪罢了。”
&esp;&esp;元澈听罢点点头,苏瀛明面上督荆、扬二州军事,其实魏国荆州只有江夏一郡,与楚国划汉水而治,为军事重镇。至于吴地,尽管有了两年的治理,但当地豪族林立,私兵众多,也并非一日就可以分化瓦解。
&esp;&esp;而苏瀛在扬州连个单车刺史都算不上,家世地缘又不可能与当地豪族打成一片,这一州的课税能收上来已经不错了。就这样,每年中央还要对这些豪族做出各种政治上的让步。要知道前朝时,光三吴之地的钱粮足以支撑与南匈奴作战数十年的消耗。
&esp;&esp;陆昭听完,心里也打了个算盘。俗谚道,三吴之资可平世,西蜀之用养千年。昔年父亲在位时,北据强魏,南托世家,总石头津仓、台城内仓、南塘、常平四仓,便年有八十余万。而南面世家虽有占山固泽,吸纳民众之弊,但年年稻米丝绢通过州郡台传,也有数百万之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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