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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愿梳妆,大先生面上虽看起来有些不满,但终究没发火,只是淡淡嘱咐她:务必要谨言慎行,别得罪了侯爷。随后,沈晚冬就跟在大先生身后,朝福满楼的大堂走去。大堂依旧灯火通明,可静悄悄的,没有半点声音。沈晚冬感觉每走一步,都是煎熬。她究竟该如何面对这位荣侯爷,卑躬屈膝?忍气吞声?可怜兮兮?装悲卖惨?还是索性哭闹一场?离得老远,她就看见大堂正中间站着个极高的男人。走近几分,她瞧见这男人穿着细鳞软甲武服,健壮的身躯将衣裳绷得紧紧的,宽肩窄腰,孔武有力,两条长腿自然地分开,一手背后,另一手拿着把足足有半人高的长刀,端铮铮地立在原地。这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沈晚冬不禁皱眉乱猜。这大梁的权贵哪个不喜欢装腔作势,姓荣的如此着装,还拿着把刀,可见更是个爱装势的膏梁纨绔。再者,能熬到如此高位的,大约是个半入黄土的老头子了吧。正在此时,大堂正中间站着的男人听见身后有脚步声响起,缓缓转身。这下沈晚冬可瞧清了,这安定侯,居然是十分的年轻!而且,还挺好看。他看上去还不到三十,皮肤微黑,是那种经历过战场的豪迈颜色,眉毛很浓,鼻梁高挺,目光坦荡且执着,样貌俊朗,英气勃勃,加之身量矫健挺拔,的确是难得一见的奇男子。不知为何,沈晚冬忽然有些后悔了,她后悔,为何方才不稍微打扮下自己。而就在此时,大先生抱着拳疾走几步上前,满面堆笑地给安定侯见礼,正要将她给侯爷引见时,谁知人家安定侯大手一挥,用长刀指了指她,问:“晚冬?”沈晚冬只觉得这个低沉略沙哑的声音像根针,竟将她的心刺得有些疼。“是,侯爷。”沈晚冬鼻子酸了,忍住泪,屈膝给荣明海道了个万福。她正要出声,请侯爷去二楼的雅间小坐,谁知这男人竟然转身就往外走,只是用背影淡淡地撂下一句:“跟我走。”沈晚冬大惊,这就把她带走了?连一声招呼都不给大先生和章谦溢打,就这么云淡风轻地把她带走了?好霸道的人。不过,话不多,直接简单粗暴地做事,其实也挺有魅力的。沈晚冬转身,垂眸给大先生等人屈膝福了一礼,忙紧跟着那个高大的背影而去。在走的时候,她急糙糙地用袖子使劲儿擦脸,谁知碰到伤,疼得呲牙咧嘴。她担心自己身上的泔水臭味太重,恨不得这会儿有阵大风来,好把身上的味儿给吹散。刚走到外头,她就看见酒楼外头停着辆毫不起眼的马车,而荣明海一个人站在乌黑的骏马跟前,在等着她。沈晚冬低着头走过去,她低着头,站在男人面前。这会儿离得近,她发现自己的个头竟然够不到到这男人的下巴,他,真的好高。“上车吧。”荣明海往后退了两步,给女人让出条道。“是。”沈晚冬更不敢抬头,只是听人家的吩咐,踮着脚,坐上车。瞧见她上车后,荣明海亦坐了上来,他挥动了下鞭子,驱马朝前走,这男人双目始终看着前方,一声都不吭,让人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沈晚冬抱着双腿,盯着男人宽厚的背出神。他到底知道多少,他为何一句话都不说,他到底要把她带去哪儿?去侯府?还是找个没人的地方,把她做掉,永绝后患?越想越乱,越想越躁。沈晚冬几次三番想要问,可话到嘴边,又有些害怕。明明她才是那个占理的人,可为何不敢在这男人跟前大声说话。也不知烦乱了多久,直到,车忽然停下了。沈晚冬闻见有股浓郁的肉香阵阵袭来,她忙将埋在双膝间的头抬起,发现前方是个羊肉夜摊,此时正当夜色将尽,并没有什么人。桌子就摆在外头,红火的炉上坐着个大锅,里面咕咚咕咚地冒着热气儿,闻闻就知道,在炖羊杂碎。“去吃点东西吧。”荣明海说着话,率先下车,径直走向小摊。他将长刀立在桌跟前,招呼马车跟前站着的沈晚冬过来坐。随后又叫店主赶紧上茶上饭,再烙上几个热乎乎的白馍,手脚麻利些,他骑了一夜的马从外地赶回来,连口水都没顾上喝,可是给饿瓷实了。连夜赶回来?沈晚冬心一动,难不成,他是专程为了她回来的?那他存了什么心。正乱想间,店主端着个大木盘上来了。他看上去与荣明海甚是熟悉,笑嘻嘻地将饭食和碗筷摆在桌上,说:小老儿不晓得您回来,忘记备酒了。您且先吃着,我这就家去,抱一坛子刚酿好的羊羔酒来,给您解解馋。普通百姓居然敢跟他这么说话,他,究竟是怎样的人?沈晚冬始终拘束,一直盯着自己的鞋尖看,始终不敢抬头。谁知,对面坐着的男人给她推过来双筷子,笑道:“来,吃饭吃饭,老杨家的羊杂碎可是一绝,我每回回大梁,头一件事就是来吃一大碗。”听了这话,沈晚冬放松了不少,心里暗暗骂了句:真是个吃货。她怯懦抬头,却被桌上的东西给惊得呆住。盘里装着十来个刚从炉里烤出来的白馍,两三碟小菜,一大碗酸辣肚丝汤,一大盆羊杂碎,两个空碗。“来一碗?”荣明海拿起碗筷,要给沈晚冬捞些羊杂碎。“多谢侯爷。”沈晚冬摇摇头,轻声道:“妾身吃不下,喝点汤就好了。”“哦。”荣明海也不再劝饭,他将小碟子中的新鲜芫荽和葱倒进盆中,又往里头加了好些辣椒油,拿筷子搅拌了下,掰了两个面饼进去,直接端着个盆开吃。瞧见这吃相,沈晚冬忍不住咽了口唾沫,他完全不像个贵族,倒好似刚从战场下来的大将军,打仗打累了,要饱饱的咥一顿。“见笑了。”荣明海一边嚼着肉,一边喝汤,笑道:“我就是个大老粗,饮食住宿都跟兄弟们在军中,没什么吃相,你别介意。”沈晚冬的紧张又去了几分,她给自己倒了碗酸辣肚丝汤,直接捧着碗喝了几口,汤一入口,那酸辣味登时在舌尖蔓延开,昨夜的宿醉与绝望,仿佛一扫而光。真舒服。“味儿不错吧。”荣明海笑着将小菜给她推过去,埋着头继续呼哧呼哧咥肉,没一会儿就结束了这场气吞山河的“战斗”。只见他用吃剩的最后一块馍抹着盆壁上的碎肉和残汤,蘸干净后,塞进嘴里嚼,吃完后抹了下嘴,张开膀子伸了个懒腰,“啊”地大喝了声,谁知声音太大,竟将周遭熟睡的狗儿弄醒,此起彼伏地叫个不停。荣明海皱眉,低骂了声晦气,竟撅嘴开始吹口哨。还真别说,狗听见哨声,居然渐渐都不叫了。瞧见男人这般,沈晚冬借着喝汤的空儿,低头抿着唇笑了。“姑娘,你看那儿站着的那人,是不是章公子。”荣明海冷不丁冒出一句。沈晚冬抬头,顺着男人的目光看去,果然,在不远处的“韩家包子铺”门口,站着个清俊瘦高的男人,正是章谦溢。他两手缩进袖筒里,冻得连连在原地踏着步子,当瞧见她在看他时,登时站直了,目中闪烁,似是担心,又似有无数话说,可当他瞧见荣明海时,终究没敢走过来。“呵。”荣明海轻笑了声,给自己舀了碗汤,淡淡说道:“章公子对你真是情深意重了,一路尾随在咱们后头跟过来,躲在那里一直看着你,他真的挺关心你的呢。”“哼。”沈晚冬不屑地冷哼了声,扭过头,不愿看一眼那个“关心”她的男人。小米粥荣明海不清楚这两人之间的种种恩怨,他朝不远处站着的章谦溢吹了个口哨,又招了招手,示意章谦溢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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