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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你还不是答对了。言枕词哑然失笑。他收下莲瓣,不再关注答题人,站起身,信步往其他方向走去。曲水依旧流,青鸟时时飞。言枕词转身不久,又一只青鸟自天空飞下,来到落拓人身前,啄着落拓男子的手腕,要将喙里叼着的花瓣丢到落拓男子掌心之中。落拓男子并不着急。他若有所思地注视着言枕词离去的背影,直到这道身影消失在花木之中后,他才按一按自己的手臂,压下因紧张而冒出的成片疙瘩。随后他张开手掌,接下青鸟叼来的花瓣。花瓣展开,字迹出现,其上写道:“一切安排妥当。鹿鸣宴宾客所携之物,已入聂经纶汤锅。”字句入眼,落拓男子被络腮胡子遮住的唇角微微扬起。他的手握住鹿鸣宴每位宾客都必须携带的莲华帖。莲华帖是百年莲心木制成,是一块巴掌大小长方形的木牌,佩戴在身,有生香辟邪的好处。至于坏处……落拓男子将莲华贴凑近鼻端,深深一嗅。毕竟香味也能掩盖其他的香味。接着,他丢开莲华贴,再抬手,接了另外一只青鸟。这只青鸟落于他的掌心,同样丢下一片花瓣,他再展开花瓣,花瓣中同样记录并不该出现在鹿鸣宴上的字句:“聂氏厨房防守最松,与其余不同。”十位宴主,十个厨房。下手之际,落拓男子曾思量究竟要从何突破,数次斟酌,最终选择了听从一位盛名在外的“智者”之语。“当年为世家锻造出一个几不逊于幽陆至宝的世家大姓……毕竟也没落了。如今看来,鹿鸣宴宴主一位,不过强撑着得自大辰之盘的最后一点颜面而得,不知多讨人嫌。”落拓男子笑了笑,轻轻自语,“可笑,枉我出身世家,竟不能一眼看破其中关窍,还要你来解惑。但你又是自何得知这幽陆大大小小的隐秘?你曾经的主人,原府传人——”“他之所知,有你几分?”问话之际,落拓男子的手指落在胸腹之间。衣衫之下,一本书安安静静躺在此处。智者其名,名曰“天书”再往前行,四下里曲水深深、花木葱葱,这里是演周天星象,比占卜术易,那里斗医道阵法,说诗词机关。突而,靡靡音乐之声拂开花木,传入耳中。一路闲逛的言枕词驻足细听,只听琴声阵阵,一时似高山流水,空谷幽兰;一时又似沙场点将,杀伐峥嵘。他再向前看去,只见花木之后,山高水慢,高阁伫立,是个小小的世外之地,正有一绿衫女子盘坐正当琴音高昂,牵动心绪之际,一块木牌落地的“啷当”声打破一切,使琴音戛然而止。而后,原音流懒洋洋的声音传来:“无趣,下去吧。”弹琴之人以袖掩面,羞愧而退。言枕词觉得这人其实弹得挺好的……他有点疑心自己是否不谙音律,所以错把鱼目当珍珠,但稍停一会,便听见左右人群叹息道:“唉,连小琴仙宁无音之乐都不入西楼之耳,此番乐部,无人可胜出了!”原来不是我没听过好音乐。言枕词思考。左右又有人沮丧接话:“但若无人胜出,便无最后的宴主指教一节,我们就算赶上原西楼来鹿鸣宴,终究无缘听见西楼仙音。”咦,原来我还真没听过好音乐?言枕词又琢磨,接着他一抬眼,看向玲珑别致的高阁,若有所思:但现在,看来是个好机会。高阁之内,凉风习习。桌上放冰着魄饮,旁边点了镇魂香,件件样样都是方鸿德准备的原音流习惯的东西。原音流打了个哈欠。冰魄饮清心冽肺,镇魂香凝神静气,他有点困了……忽然一声窗户开启的喀嚓声,原音流闭着眼睛,有气无力:“好师父,你算算从我们见面开始,你有多少次无视正门,专走窗户?”言枕词认真一算,次数还真不少。他浑若无事:“你在这里呆了半天,可有听见什么出众音律?”原音流闭着眼睛:“并未。”言枕词:“我看刚才的绿衫女子弹得还不错,乾闼婆的飞天舞你不是很喜欢吗?两者相较,绿衫女子也未必差了多少。”原音流躺得浑身酸疼,却懒得动弹,瘫在椅子上慢吞吞道:“飞天舞贵在舞与武结合,有新奇之趣,我自然颇为欣赏。方才那女子的音律因急于寻求认同,破坏了她所能弹出的本有音色,又未能弹出新的音色,我当然不喜欢。”言枕词不动声色走上前,替原音流敲敲肩捏捏腿,顺便在内心感慨一下这家伙胳膊细的他一根手指都能戳个洞,还没感慨完,一阵扑扇翅膀的声音响起,随之是娇娇惊恐的叫声:“色鬼,你想干嘛!色鬼,你欺负原兄!”言枕词:“……”他问原音流,“我烧了这只鸟可好?”原音流懒懒闭目,没有回答。娇娇才不怕言枕词,停在原音流肩膀上,又连声叫道:“色鬼连鸟也欺辱!”言枕词忍了又忍,还是没有忍住,去和鹦鹉大战三百回合。小小的房间里,娇娇上天入地,羽毛乱飞,先是不服输连声大骂“色鬼”,而后眼看逃不了了,立刻转口求饶说“小鸟再也不敢”。但为时已晚,言枕词已一把将它抓住。而后开窗,丢鸟,一气呵成。言枕词长出一口气:“耳根清净。”身后传来娇娇的声音:“这就将我丢了,冤家,你好狠的心啊!”言枕词:“???”他猛地回身,速度之快,差点闪了自己的腰,就见长榻之上,原音流保持原来懒洋洋的样子,眼睛半合半闭,似睡非睡。言枕词一阵恍惚。刚才的声音是从前面传来的还是从后面传来的?刚才说话的是原音流还是娇娇?我是谁?我在哪儿?我在干什么?足足过了一刻钟的功夫,言枕词终于用几杯茶冷静了下来。他再度回到原音流身旁,回想着自己最初上来时候的计划:“那个绿衫女子……绿衫女子现有音色已如此不错,不知本有音色又如何惊艳?”说着,他总算找回感觉,再次伸手,替原音流捶肩捏背。身上传来的力道不轻不重,原音流发出舒服的呻吟,顺势一蹭言枕词的手,便彻底放松下去,直到言枕词将他全身上下都捏了一遍,他才睁开眼睛,蓦然而笑:“哎呀,师父想听好音乐就直说,徒儿难道还会有所吝惜吗?”心思被说中,言枕词施施然收回手,坐到一旁:“洗耳恭听。”原音流这才起身,拍手唤人,抬来一架古琴,落于琴架。言枕词向前看去,只见琴身如古木,琴弦似凝霜,除此之外,竟无多少华饰,与原音流惯常爱好相去甚远。未等他多想什么,原音流双手落琴,勾指拨弄,音弦起,银瓶破;音弦落,玉珠击。弦起清音雏凤鸣,弦落喑哑烛阴睡。四下喧嚣,心中烦思,皆于这刹那骤然清宁。音声入耳,本只想闲时一听的言枕词在全无防备之中被摄住心灵,全身全心,再无法分神其余,只有眼前的这道身影,这缕琴音,占据了脑海的一切空隙。那声音不似响在耳朵之中,而似落在魂魄之内;那双手不似拨弄琴弦之上,仿佛拨弄心口之中。这刹那,战栗自体内而生,牵动手足身躯一同轻颤,似情似欲,汹汹淹没主人。琴音自高阁内响起,拂开窗帘,由风捎送,传遍鹿鸣宴。九位宴主,千计宴宾,数万从人,以及前来观看鹿鸣宴的无数世家百姓,于同一时间听到琴音,也于同一时间被这缥缈不知从何而起的仙音所惑!聊天的忘了字词,下棋的掉了棋子,算数的错了数目。偌大鹿鸣宴,足足安静了一首琴音的声音,直到琴音随风而来,又随风远去,还久久宁静,似不忍惊扰那依稀还缠萦耳畔的仙乐。直到弹完了琴的原音流带着言枕词一同出现在宴主席上,看着安安静静的众人“咦”了一声:“怎么,红日正中,大家还不准备用午膳?”众人皆睁开眼睛,目光或快或慢,在原音流身上转了一圈。方鸿德的视线停留得最久。他看着原音流微微一笑,笑容中带着一些含蓄的骄傲与更纯粹的欣喜,回答:“这便准备了。”接着,他拿起小捶,在磐上轻轻一敲,声传全宴,“已至午时,请诸位暂罢斗艺,先行用膳。”言罢,隐藏于角落的仆役倾巢而出,如群蚁忙碌,不过片刻,便有条不紊,将一张张食案抬出摆放,使各个前来鹿鸣宴的宾客分坐其后。而后琼浆玉液,珍馐美食,如流水般排满食案。主位之上,各位宴主同样摆满了吃食,只是彼此之间多有不一:静微女冠桌上多是珍奇蔬果,长生天桌上摆满各色肉食,浮桥主人最是精细,食物样样叫人猜测不出原型。聂经纶习惯事事争先,此时开宴,他第一个端起碗来,喝了一口每日必用的甜汤:“宴过半日,我观几位宾客非同一般……呃,呃?”端坐在椅子上的聂经纶皮肤忽而变黑,他以手捂喉,“咯咯”的气音之后,大量黑色的液体突然从他口中涌出,他急促喘息着,不过几息,便“咚”的一声,推翻桌案,自椅上倒栽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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