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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木然的伫立在长孙无忌身后,只觉面前一片刀光剑影,让我眼花缭乱,随之不断的有人痛呼落马,却似乎都与我无关。“那么,朕对你的心,你又了解多少?”我不禁冷笑,李世民,这就是你对我的心,我知道了。绝决——看来他能做到,可对于我为何这么难?忽然瞥见一道寒光直向我飞来,我冷静的看去,却并无躲闪之意,也无半分恐惧。原来自己可以如此平静的面对死亡。长孙无忌正与面前的几人纠缠,料是看见了那枚直奔他身后的利刃,却已是来不及反击阻止了。他只微一顿,随之飞速侧身,以他的身躯挡住那飞向我的一剑。只听“哧”的一声,那柄利刃已是穿过他的肩胛。他咬着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自己手中的剑送入对方胸膛。我蓦然惊醒,用手紧紧捂住口,才没有惊叫出声。长孙无忌紧咬牙关,以极快速度将身体里的利刃拨出,继续与迎面而来的几人周旋拼杀着,迅猛却丝毫不减,看不出有任何受伤的迹象。月光下,我看见他坚毅的面庞惨白如纸,鲜血染红了半边的锦袍。当他的利刃刚从对面一人的胸际拨出,飞快的一柄长刀重重的落在了他的剑柄处,离他的手只有一拳之距,长孙无忌手臂猛的一颤,扯动他的伤处立即涌出了一大股血水,他皱紧眉头,却仍旧不肯放手。那人的长刀顷刻间再次旋108、夜浓晓月迷津渡(下)起,长孙无忌紧咬牙关迎击,紧接着又有一剑横空向他狠狠刺来。眼见他要遭遇不测,我来不及细想,只见脚下有数枚散落的刀剑,迅捷的一抬脚踢起,顺手接住,以飞快之速旋身,随着那人痛叫出声,手中的剑已直直刺入那人胸间,那柄即将接近长孙无忌头部的利刃也“哐啷”落地。我愣愣看着倒在血泊中的蒙面人,手不停的颤抖着,他就这样死在了我的剑下,原来我的剑舞还可以用来杀人。正在厮杀的几人也皆是一愣。长孙无忌霎那的痴怔后,嘴角绽出一丝笑意,瞬间又充满了力量,迅速的飞出几剑,两人便已在他面前缓缓倒地。仅剩的三人终是被他的英勇所震慑,缓缓持剑后退,胡乱抓住就近的马匹,飞速翻身跃上,也不分来路,直向苍茫夜色中奔逃而去。见几人身影已在视线中消失,长孙无忌终是坚持不住,“哐啷”一声,手中的剑滑落于地,他腰身微弯,一只手紧紧捂住伤处。我缓过神,疾步上前扶住他:“大人……”他额上渗出汗珠,强挤出一丝笑意:“原来清梨是深藏不露。”我心下一酸,已有两行清泪落下。“我忘了,你的剑舞跳得很好。”他依然浅笑:“我知道,你是被逼出手的,为了救我,是吗?”“大人流了好多血,快别说了,我们去找郎中。”“不行,那样是自投罗网。”长孙无忌吃力的俯身拾起流星剑,然后执过我的手,走至马下:“现在赤县也不安全了,后面恐怕还有追兵,我们先到山里躲一躲,看一看情况再说。”我还想再说什么,可见他异常坚决,也只有含泪上马夜晚的山路犹其寂静,偶尔听闻几声宏亮又略带凄凉的杜鹃啼鸣。“大人……大人……”见他一路无话,只是将下颔轻抵在我的肩上,怕他会昏厥过去,我便有些心慌的唤道。“嗯”他应着,声音微弱。“大人……你先不要睡。”我几度泪泫,哽咽着唤他说话:“大人……你知道林中叫的是什么鸟吗?”“知道,杜鹃鸟。‘杜鹃花发杜鹃啼,似血如朱一抹齐。应是留春留不住,夜深风露也寒凄。’”他喃喃说。“那大人可知他为何叫杜鹃?”他轻轻摇头。“是因为传说很早以前,蜀国有个国王,叫做望帝。望帝是个人人爱戴的好皇帝。他爱民如子,勤于国政,终于将蜀国建成一个丰衣足食、锦绣一般的天府之国……后来,他死了,化成了杜鹃鸟,却仍然苦苦提醒着后来的君王“民贵”。可是,总是有昏慵的君王的,所以,他就苦苦地叫,直叫得口里流出了血,还是不甘心,仍是在苦口婆心地叫着“民贵”!它每次高歌鸣叫之时,皆是杜鹃花盛开之108、夜浓晓月迷津渡(下)际,所以传说杜鹃花的颜色也是杜鹃鸟啼血染成的呢。”“那个君王叫杜若,是吗?”“大人怎么知道?”“因为杜鹃鸟还有个名字叫杜若啊。”“大人果然聪明呢。”我轻笑出声,抬头见前方路侧一片蒿草丛中有一座不知是什么年代废弃了的山神庙,极是残破。不过在眼下倒也算是一个很好的歇脚处了,便催马驶到近前,唤长孙无忌下马。长孙无忌已是站立不稳,肩上的剑伤处还在向外渗着血。我的心骤然收紧,扶着他进了杂草丛生的残房内。借着月光见墙角处有一堆干草,便扶着他到过去坐了。他顺势倚在墙壁上,轻阖双眸,呼吸已是变得微弱。秋夜的风带着清冷的寒意,从残破的门窗穿过。我不禁打个寒颤,无意中触到长孙无忌冰凉的手,心下猛的一缩。我知道,如果这样下去,不感染风寒,他也会流血至死。我握住他的手,长孙无忌轻颤一下,缓缓睁开双眼,微抖着抬起一只手,轻触到我的脸庞,我没有躲闪,任他费力的拭着我颊上的泪珠,强撑着笑道:“别怕,我没事。”“流了这么多的血,怎么会没事?”我忍不住一阵啜泣:“大人……真的很傻,为清梨挡这一剑,又是何苦?”长孙无忌静静的看着我,目光清柔:“我愿意,为你死……我愿意。”“大人……”我心中震动,再也说不出话。不能让他死,不能让他为我死。我心里不断重复着,却是束手无策,他越发冰冷的手,忽然让我想起了李建成。怎样让他的手热起来?火,对,应该生火的,生了火他就不会冷了。我轻着声对长孙无忌说了句:“大人等着,我去生火。”然后急急出门寻石块和木材。借着莹白的月光在房前房后拾了几根干木柴,又在繁茂的草丛中捡起一枚石块,正欲起身时,忽的发现,脚下是一片羽形的锯齿草叶。我忙拈下一叶细看,如果没记错,这应是仙鹤草。小时候,娘每年都会采一些,然后晾干收起。若是不小心擦伤,就用它敷上,会立时止血,好得也快。我心里顿时一亮,速速采下一捧回房。见长孙无忌仍旧阖着双眼,也不敢担搁,忙取来一些干草铺在木上,然后用石块用力的在上方敲击。直至额上已渗出汗珠,才见敲出的零星火花溅在干草上,渐渐形成火苗窜起,随着一阵暖意袭来,屋内立时明亮了起来。随后又用石块将仙鹤草碾碎,才去轻唤长孙无忌。可任我低低唤了几声,他仍旧闭着双眼。我越叫越急,越叫越大声,不停的揉搓着他的脸:“大人……醒醒……大人……不要吓我……大人……”见他仍是毫无反应,我满心恐惧,不禁哭出声来。略一犹豫,我抹了把脸上的泪108、夜浓晓月迷津渡(下),也顾不上羞涩,将唇轻轻抵在他冰凉的唇上,轻柔的吻着他……良久,终于感到他的唇微微颤动,随后已是在温柔的回应我了,我的泪再次涌出。“让清梨给大人上药吧。”我从他的唇畔离开,低下头细声道。“嗯?清梨会制药吗?”他的脸色有了些许红润,无力的笑笑:“清梨本身就是药。”我只觉脸似火烧,有些气着道:“有了点力气就开始胡说,刚……刚才差一点让你吓死。”说罢也不看他,只羞红着脸轻轻为他解开浸满了血的衫袍,双手也在瞬间被血染红,让我止不住的颤粟。自袖间取出绢帕,轻轻拭去伤处四周的血渍。随后,将碾碎的仙鹤草轻轻涂于伤口上,尽管我的动作极轻,长孙无忌还是微颤了一下。我也随之一惊,见他额上的汗珠密集,柔声问道:“疼吗?”他摇摇头,有些戏谑的问:“不会有毒吧?”我忍不住“哧”的一笑,“死都不怕的人,还怕有有毒吗?”“不过能这样死去,也值得了。”他说得漫不经心。我佯装不懂,岔着话说:“放心吧,毒不着你。这仙鹤草凉血止血、养伤消肿很有效的。在江南时,我娘每年都采一些晒干留用的,不小心擦伤,用它,好得可快呢。”长孙无忌笑得暖暖,看着我将他尚带着血渍的寝衣轻掩在伤口上。才淡淡着说:“在下知道,在外带兵打仗多年,这仙鹤草都是随身必备之物,只不过那时带的是加制成的仙鹤草药散。”我轻然一笑,让他轻倚到火堆旁的墙边取暖。“清梨”他声音飘渺。“嗯?”我用木棍轻轻拨弄着已是有些微弱的火苗。“唱个小曲儿吧?”“好”凝视着眼前一窜一窜,不时发出噼叭声响的篝火,轻轻唱起了那首《梦江南》:草青青,水蓝蓝,白云深处是故乡,故乡在江南。雨茫茫,桥弯弯,白帆片片是梦乡,梦乡在江南。不知今宵是何时的云烟,也不知今夕是何时的睡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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