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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6节（第2页）

&esp;&esp;“前些年开过许多，租界内外都有，早晚还都有义诊。”孟老板说着，叹了声，“但到今年，得有一半办不下去了。整个海城的西医统共加起来也没多少，还许多都是洋人，郁先生再如何大的权势，也管不得洋人的自由，拨出去的薪酬再高，该留不住还是留不住。”

&esp;&esp;“最惹人气的，还是那些眼睛长在脑门上的假洋人！明明是咱们华国人，却觉着自己学了点医，出了个国，便了不得了，要价不菲，却胡治乱治！在那义诊里是一副面孔，换到达官贵人的家中，便又是一副面孔……”

&esp;&esp;楚云声正听着，前面西装革履的周处长忽然便过头来，笑着插话道：“孟老板这话，你便是不在达官贵人之列？”

&esp;&esp;周处长道：“不论那些外来的洋医生，还是我们国家的西医，都还是有许多救死扶伤、医德高尚的人的。前年夏秋海城县疫情，连着城郊都乱了起来，租界半封锁，禁止人员进出，却还有不少医生来找我，想求个情面，去外面救人。甚至还有夜里偷跑过去的，我当时认识的一位陆医生，跑出法租界，被法兰西大兵追，还摔断了腿，被人笑话了好久。”

&esp;&esp;孟老板笑起来：“我知道！陆医生不爱听别人讲，但他自个儿又偏偏爱讲，在饭桌上给人当笑话听……”

&esp;&esp;周处长也跟着笑，又道：“他是位好医生。这样的好医生总是会有的，只是目前少了些，但日后，总归会越来越多的。我观同孤兄，便会是其中之一。”

&esp;&esp;楚云声听懂了这位周处长的话中深意，不免心中失笑，郁镜之这些下属好友，倒还真都是些有趣又有心的人。

&esp;&esp;三人就着医院这个话题又聊了几句，便听院外又传来了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旋即，月洞门那儿就转出了几道身影。

&esp;&esp;打头的是郁镜之，他已换了一身黑底长袍并暗红的窄袖对襟马褂。马褂布料光泽柔亮，织了暗纹，于半明半晦的稠红暮色中流动着沉郁的艳色，他从院门的梅花树下过，正巧起风，这艳色便从衣襟拂上面颊，与他刻意扮出的病容一衬，竟别有一番风姿。

&esp;&esp;在他身后，十几个藏青短打的汉子簇拥着两人，也先后迈进院中。

&esp;&esp;其中先一步进来的，是个黄头发蓝眼睛的洋人，他像是没见过这院内的阵仗般，毫不掩饰自己的好奇和惊讶，对着搭好的戏台频频投去目光。

&esp;&esp;笑意盈盈让了一步的，是个穿长袍戴礼帽的短须男子。男子约在不惑之年，身材有些发福，但行动间却足见身手灵巧。这人虽长相普通，如富家翁，但一身气势却是不弱，一看便是几分久居上位，手上沾过血的。

&esp;&esp;这应当便是天明会的会长，杜天明了。

&esp;&esp;楚云声跟着众人一同起身，迎接几人，同时略打量了一眼，除却这领头的三人，他还注意到在后头的那几个汉子中，有一个少年显得有些突出。

&esp;&esp;这少年与周围人相比，长相是相当好，只是眉眼间戾气很重，似带着一股病态的阴暗，若楚云声没猜错，这人很可能就是李凌碧四个伴侣之一的天明会少主，杜七。

&esp;&esp;“郁老弟好大的阵仗，请了这么多人，原来还不是单请我老杜啊。”

&esp;&esp;杜天明一见院内这些人，便笑了起来，朝众人摆手：“咱们可都是老相识了，客气这个做什么，都坐都坐！”

&esp;&esp;“哦对了，”杜天明说着，忽然侧身抬手，“这位是英吉利来的皮特先生，身份贵重……郁老弟，皮特先生喜欢华国戏曲，这请皮特先生坐个主位，不为过吧？”

&esp;&esp;楚云声注意到郁镜之从进了院便跟看猴耍戏一般含笑瞧着杜天明，像是并不担心那位突然出现、明显是为杜天明撑腰的皮特先生。

&esp;&esp;此时杜天明话茬儿抛过去，他也没什么意外，唇边的笑意动都未动，便应道：“既是客人，自当尊重。我看皮特先生方才瞧那戏台，似乎眯了眼，应当是视力不佳，到廊下未必看得清晰。既然皮特先生喜欢华国戏曲，那我也不好让皮特先生不够尽兴。”

&esp;&esp;“平安，着人在前边儿添一套桌椅，近戏台些。”

&esp;&esp;郁镜之吩咐着，也不理杜天明微变的脸色，径自掀袍坐下了。

&esp;&esp;那位皮特先生倒是半点没听出两人之间的明褒暗讽、言语机锋来，见能看得更近，还挺高兴，痛痛快快就坐过去了。

&esp;&esp;杜天明笑容淡了淡，一摆手，也带着人落座。

&esp;&esp;换坐到楚云声旁边的孟老板见状，偏头小声道：“这姓杜的听场戏不仅带上一群兄弟，还要拉个洋人壮胆……这刚捧上洋人的臭脚就憋不住要来给郁先生没脸，说句话都不过过脑子，主位不主位，三岁小孩都不会打这个机锋，这么些年，还是这么上不了台面……”

&esp;&esp;孟老板的小话刚说上两句，还没等到新认的楚兄弟回应，戏台上的动静便响了。

&esp;&esp;正月十五的应节戏多是唱一个张灯结彩的喜庆，便都是灯戏，常定在傍晚或是夜间。

&esp;&esp;凤湘班来郁府唱堂会，虽天没亮就来准备了，但真正开场，却已是眼下这五六点钟了。

&esp;&esp;今日这应节戏选的是一出颇为应景的《灯月辉映》，台上灯火辉煌，台下众人也捧场，叫好不断。

&esp;&esp;郁镜之略抬一手，便有一筐一筐的铜元洒上戏台。

&esp;&esp;那位皮特先生仿佛真就是来听场戏的，听得极为投入，甚至有些桥段还跟着哼唱起来。

&esp;&esp;戏快过小一半时，一名托着花灯的青衣上台，身段漂亮，扮相清丽，只绕着戏台走了小半圈便引得在座不少人注目。

&esp;&esp;只是不知怎的，这青衣似乎有些慌张，脚下略匆忙了两步，便身子一歪，摔倒了。手上托着的灯也掉在了抬上，蜡烛侧翻，顷刻便燃起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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