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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隐约约的记起,似乎自己以前也曾想过要办这样一场满城缟素的丧礼,却根本不记得是要为谁送葬。
丹青劫10 '3P'
定都五年。
岁月荏苒如指中漏沙,就这样惘然的从足间流过。几度萧条的街道渐渐的因萧国百姓的陆续定居而重现喧嚣,商贩贾人更是趋之若鹜,官府凭著先来後到下放地契凭证,大好的客栈酒楼,一个个就各自有主。梁国酿的酒,用的器具,萧国往往是不懂的,於是细口圆肚的细瓷酒甕,三足的兽面酒樽,一屋一屋的碎了,一样一样,一件一件的换上新的酒,新的杯,新的菜谱,新的酒幡。带著萧国浊音的官话,身著萧国服饰的行人,就这样渐渐充盈了整个皇城,除了那些沈默不言的故道,古树,房宇,故国的影子,竟然淡的再也难觅踪迹。
唐尘记忆中的空白,似乎也是像这样,渐渐的,被那个男人用萧国古往今来的奇闻轶事填满的。
这日退朝时分,萧王府一个下人匆匆忙忙从後院矮墙旁经过时,就被那个已经十五六岁的少年拦住了。唐尘斜倚在树干上,嘴里还叼了一根草,悠悠闲闲的咬个不停,乌发不羁,鬓发上一对明珠闪烁著柔和的光泽,对著那下人露出懒洋洋的笑容。
那下人一惊,早已及时的避开眼去,不敢看那张笑颜。这些下人本就是萧丹生千挑万选的,个个手脚勤快口风死紧,更难得是知情识趣,从五年前开始,每日总有一两个下人会被唐尘抓著这样沈默的笑上一笑,他们纵然全是傻瓜也都该明白了。明白这个少年究竟要问什麽。
何况那下人并不是傻瓜,所以他手指向前堂,飞快的答道:“萧大人回来了,刚下了轿子,现在想必已到了前堂。”
唐尘又是一笑,随手捡起草丛里那柄木剑,大步朝前堂走去。前堂内,萧丹生还是穿著那身暗红色的官服,不过却多绣了几条蟒纹,袖口衣领处繁密的银闪线勾就的暗纹,彰显著他在朝廷上翻云覆雨的地位。五年前在战场上磨练出来的煞气和锋芒,如今竟已在时间中敛去。若非是他一身与生俱来的逼人贵气,那张完美的令人心怵的面孔令他看起来更像是一个温文的文官,一个多金的翩翩佳公子。
唐尘从前堂放轻脚步走到那个男人的後面,然後踮起脚尖,轻轻将双手覆盖在萧丹生的眼睛上。萧丹生一怔,闻到那人身上在林木间闲逛时沾上的青草香,表情越发的温柔起来,那双白晰细长的手,柔柔亮亮的触觉,覆盖著敏感的眼睑,带著难以言喻的亲昵。若今日做这个动作的人是旁人,此刻一定会笑著的问出来:“猜猜我是谁?”
可唐尘不能说,萧丹生於是也只能陪著沈默,他含笑屏住呼吸,仔细听著身後少年轻柔的呼吸声,急促的心跳声,分辨风中香甜的味道,这才皱著眉头装模作样的说:“真不好猜,是守门的张伯,还是是扫地的赵妈?不会是後院里那只老是去厨房里偷吃的小猫吧……”
萧丹生说著说著,几乎抿不住嘴角的笑意,轻笑道:“不过啊,我想绝对不会是尘儿,他那麽乖,现在应该还在後院练剑,要麽就是在房里做功课的。”唐尘呼吸越发的小心翼翼起来,本准备转身溜走的,却被萧丹生轻轻扣住双手,拥进怀中。
前堂的下人看到这一幕尽量放轻脚步的退下。萧丹生抱著那人,一点点用力,直到唐尘开始挣扎才大笑著放开他,笑问道:“好了好了,尘儿,今天发生了什麽事情,跟你萧哥哥好好说说。”唐尘瞪了他好一会,才用左手拉起男子的手,用自己的右手在他掌心里飞快的写下这一个早上的所有心情。
今天的花都开了,院子里很香,阳光很好,萧哥哥昨天晚上没有踢被子也没有磨牙……很多很多点点滴滴,诸如此类不胜枚举。
不知不觉,这一个习惯,也已经有五年了。
丹青劫 11'3P'
景帝年幼。萧青行摄政。
摄政王府异常清简的内室,素瓷花樽内满盛梨花枯瓣,几缕残香幽幽怨怨。放下的竹帘後,一老一少铺开棋局,落子如飞,黑白双龙在桐木棋盘内蜿蜒扭打。
那老者却是丞相楚渊,贵为三朝元老,却一身素袍,唇下三缕长髯,面容枯槁,更像是一个潜心修道的隐士。坐在他对面,手拈黑子的正是贵为摄政王的萧青行,那份凌厉漠然的气质,在那高不可攀的地位上睥睨过後,竟然越发的清冷起来。棋盘两侧,一个俊美,一个苍老,一个佯狂,一个内敛,像是生命的年轮隔了短短数尺遥遥对望。
楚渊突然开口了,他说:“你一向韬光养晦,举国上下,都很信任你。”
萧青行淡然落子,半笑不笑道:“噢?”
楚渊凝神良久,这才谨慎落下一子,悠悠道:“你此次做了这个摄政王,委实让满朝文武大吃一惊。”
萧青行手中黑子一顿,略一思索,轻轻落到了天元上,低笑道:“景帝年幼,其德行不足以担以大任,青行既然身怀安邦定国之能,此举不过是想更好的为国效力罢了。”
楚渊眼睛死死盯著落在天元那一次,那枚黑子如同钉在白蛇三寸之上,两方高下立辨,良久才从牙缝中挤出两个字:“放肆。”
萧青行轻轻笑了起来:“丞相可是认为我方才言论以下犯上?”他不再落子,声音渐渐冷了下来,缓缓道:“据青行所知,摄政王在上,丞相在下,楚丞相刚才,是否也以下犯上了呢?”
楚渊沈默良久,这才悠悠吐出一口气来,将棋盘一推,站起身来一鞠至地,道:“楚某认输。请摄政王恕下官不敬之罪。”
萧青行双手扶起他,轻声道:“丞相是看著青行长大的,於公,丞相是三朝元老,朝堂之上德高望重,於私,丞相是长辈,青行还要尊称你一声先生的……青行能谅丞相的衷心,也请丞相能谅青行的苦衷。”
楚渊见他此刻推心置腹,长叹一声,终於低声道:“我知道的,这五年朝臣勾心斗角,拉帮结派,弄得朝廷动荡,圣上年幼,若不另立一个人压著,迟早人仰马翻。”
萧青行微微一笑:“丞相知道就好。青行,行事如何,为人如何,丞相心知肚明。无需把我当成乱臣贼子,这片江山,由我成就,自应由我尽些绵薄之力。”
他说完,两人对视良久,但都无法从对方讳莫如深的眸子中找到满意的答案。楚渊终於又鞠一躬,眼中暴出的精光又逐渐退去,露出属於老年人的疲态和浑浊来,他低声道:“下官告退。”
萧青行一还礼,轻笑道:“送客。”
竹帘轻动,苍老缓慢的脚步声逐渐远去,斗室中又只剩下这个身著暗青绸衣的青年男子。分不清音调的声音从梁上传来:“他相信了吗?”
萧青行不曾抬头,漠然而极有耐心的开始收拾残局,将黑白子一颗颗拾入两个桐木棋盒中,漫不经心的答道:“那老匹夫,自然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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