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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酒当歌中(第1页)

&esp;&esp;送印后不再开府理事,边府在原址上重新修缮,正度命人将匾额替换成了‘将军宅’,料想着是顾惜边家子的感受。前后七座院落,东边是南大院县衙和文职居室,西边是卫所马房和武职居室。内宅是三进式的四合院,用障墙分隔,外头是待客花厅、儿童居、管家都尉室和医诊室。边家宅东侧还有一座五丈院,也叫中直主院,结构严谨、规模宏大。

&esp;&esp;当年阔海亲王姬洪姱曾在此地点兵,部署城防,料敌审势,因情定策。官衙按照礼制规划,以阴阳术数布局,四方之地,等级森严而肃穆。屋檐髹墨地,勾金边,鳞次栉比,铁色铮铮,以中轴线作对称布局,层层进深。禁御所营二十八武将,分立阶陛左右,如诸天护法,岿然不动。阔海亲王时年三九,大马金刀地坐在上首台明,身旁擐甲二亲卫,一是嫖姚将军,苏桓苏于征;一是左武卫大将军之子,白璞白九华——正度说,那是她地传给岑姐,就让她抬边哥哥做大房。恐怕有那不要个死脸的浪淫夫乱嚼舌头根子,什么独豹女、奴欺主,乱七八糟的,妨害了岑姐的声名,就又跟我娘说了亲。当时是说,要大开中门,将我们家贞一抬过去做对房,往后把宅子里的实权放他。若非人事多错迕,我们家贞一现在行四,原本应当行二才对,你说…哦,哦哦,你是侯夫婿身边那个小子,当我这莽妇没说,哈哈。’

&esp;&esp;先生听了心里会别扭,不利于家庭和睦,梅婴将这话烂在肚子里了。不过说实话,他还是挺喜欢花侧夫的,他十岁的时候笨手笨脚,给老郡公揉肩都控制不好力道,常常挨骂,花侧夫十岁时已经能跟着他的娘一块儿出诊了。听边先生说,花侧夫的母亲是营中校尉,全科的医娘,除了牙不能看,别的多少都能医治些。原本,她老人家想把手艺传给花大人,谁料大人静不下心,也不爱学这些个,跑到丈母的膝下,跟家主一块儿习武去了,反倒是花侧夫在医理这方面很有些天才。

&esp;&esp;不过就算是花校尉的儿,营里娘们多少也嫌医男晦气,若非体谅花校尉后继无人,她们不可能让花侧夫跟着出诊。医男向来只会看人夫腰带之下的毛病,都是裆里医,就不是给人瞧病的——不过裆里病也得区分,会传染的下疳确是脏病无疑,阴疮嘛,病因却不好说,什么湿热痰浊、热毒浸淫,都有可能。但在梅婴想来,营里都是些粗人,既没学过医理,也不懂得病因。这样耳濡目染,花侧夫虽为男子,却也难免对夫科有成见。况且主动求医的男子也少,都说男病难医,有的鳏夫宁死也不肯开口向医娘诉说病症,宁愿听信一些偏方。

&esp;&esp;边先生说花侧夫以前会给仓曹缝个针、揉个淤血,给兵卒开点补中益气的方子,为家主炖点药膳什么的。那时卫所不大重视他,军娘们能找他的娘看病,就不往他的跟前去,一来是信不过裆里医,二来嘛,也确实是他的年纪还太浅,十岁,就是个小孩儿嘛不是?

&esp;&esp;直到后来,平州府门下的法司押衙得了足疾,脚上生痈。府里医娘给她开的方子喝了半个月不见疗效,她特意请长假来托温找花校尉,谁料校尉正好出城采药,并不在营里,是花侧夫出的诊,往之前的方子里添了一味药用的皱皮木瓜,作为引子,将药效通过经络导向患处,治疗湿痹拘挛,把押衙给治好了。那之后,花校尉膝下连男儿都精通医理的事,传到了平州府,自然也写进了托温的县志里。花侧夫在那以后声名鹊起,人都称他是小医娘,和坊间那些只会看裆里病的男医自是不同。

&esp;&esp;内、外、月三经中,花侧夫只能学内经和外经,《诸病》《杂病》《大方脉》说是幼时跟着娘粗浅地学过一点,在三圣庙清修的几年里,向卢大人要来一套研习,还跟着庙里的司药娘娘进修。旁的专科,像什么《逐月养胎》《安产》和《广嗣》是男子不能学的,但即便这样,也够用了,他在破山观救治了世女小满,刀口缝得也好,术后愈合也好,还把世女喂得小脸儿肥肥,在梅婴眼中,花侧夫已算得上是功德圆满。

&esp;&esp;外头天儿已擦黑,梅婴左等右等,难免有些乏,蔫蔫地坐在花厅,靠着墙,斜支着脑袋,时而闭上双眼养神,昏昏沉沉的。忽然听见廊檐底下有脚步声,这才有些警醒,似是家主的脚步声,便起身迎了上去。

&esp;&esp;看到梅婴跟两名年轻长仆在这儿等着,北堂岑也不觉得意外,一想就知道是锡林打发他来,便对花奉道“此前已见过了,这是你大哥哥跟前得脸的人,叫梅婴。”这话她又想了想,总觉得自己似乎有些不老实,遂又补一句,说“我也疼他。”

&esp;&esp;“这就对了嘛。”花奉看梅婴遍身绮罗,簪金戴银,举止品貌不凡,便晓得这是罗生姐姐收用过的人。梅婴要见礼,被他伸手挽住,也不必梅婴称他四爷,若是情愿,叫他一声哥哥就行。

&esp;&esp;“这会儿在门口寒暄什么,往后多得是说话的机会。”北堂岑并不准备让花奉今晚就去拜见锡林,急匆匆的没个体统,便令长仆将他的箱笼细软往后院儿搬,先安置。边峦早早收拾好了东厢房,等着花奉过来,看有什么缺的、要的,回头一并添置。“你两个哥哥也不熟悉你的喜好,屋里陈设若不好,回头再增减。院内倒是摆了不少花草盆景,都是主院里搬过去的,还圈了一块儿地,养点儿你喜欢的。”北堂岑背着手进了角门,见梅婴身后跟着主院里两个侍人,有个她认识的,尚不到冠岁,叫云卿,做事慢条斯理,说话柔声细气,便令他服侍花奉,回头再从南大院挑一个服侍锡林。

&esp;&esp;粗浅布置一番,时间也不早了。花奉问起齐寅,梅婴说先生白天供祭,有些困乏,已经歇下了,让四爷好好休息,明日再去拜见。这话什么意思,北堂岑还听不出来么?是不情愿新夫一过门,她就在偏院宿歇,给她找好了坡,就看她肯不肯下驴。“我瞧瞧他去。”北堂岑在花奉的后腰上拍了拍,语音低缓,问“身上沉么?要不要找人回了你边哥哥,今天先歇下,改日再同他一叙?”

&esp;&esp;哪就那么夸张?花奉脸色微红,小声咕哝道“没那么不中用。姐姐你去吧,不用管我,我将细软收拾一下,就去拜见边哥哥——他还住之前那院子么?”

&esp;&esp;“没有,你往后边儿去是主院,大房住着。从前我娘那个屋,她不是不常住么,就放着兵刃的那个三间儿,现在是边峦住着。他之前那个小院子里堆着东西,马具骑装、珠宝首饰、摆件儿,还有布帛织锦之类的,都是陛下赏的,乱七八糟,还没拾呢,你改天去挑挑。”北堂岑自回了托温就一直犯懒,动也不想动,锡林几次说腾出时间收拾东西,她要的往前放,不要的向里挪。北堂岑嘴上是答应了,身体却很磨蹭,挨着挨着就吃午饭了。吃完午饭睡一觉,起来抻抻胳膊拉拉腿,舞舞刀,练练枪,很快又吃晚饭了。吃完晚饭嗑松子,嗑完松子喝甜汤,撵着小满绕着屋子乱爬,困咯。眼睁睁这么一天过去,小院子的杂物又没收拾——虽然想起来就觉得很恼人,但还是先吃饭吧。

&esp;&esp;“锡林的心情怎么样?”北堂岑回去路上顺便拿了五进院子的食单,卷成筒在掌心里轻轻敲击着。“心里可能多少有些芥蒂吧?昨晚是家主上门,歇在花大人家里,今天四爷又是跟着家主从中门进来的。”梅婴斟酌了一会儿,小声说“先生还是在意这些事的。京师的官眷都很重礼,虽说各地风俗不同,但四爷过门子的排场确实不小…不过先生没有埋怨的意思,若非如此,岂不是怠慢了花侧夫?只是在乎家主,有点吃味儿也是人之常情。”

&esp;&esp;“这一年经历这么多事,锡林也不容易。”北堂岑叹了口气,说“我知道他的心里恐怕有些委屈。”

&esp;&esp;“家主不知道的才叫委屈。家主既知道,还如此体谅,先生又委屈什么呢?”梅婴说话一贯熨贴,北堂岑曾经还有过隐约的觉知,认为这种熨贴某种程度上来说是危险的,如今却也居之不疑,接受得十分坦荡。

&esp;&esp;主院的地已潲过了,低垂的花苞上挂着水珠。北堂岑推开门,屋内供过了香,地也扫了,窗明几净,堂前两只双耳梅瓶中插着成簇的挂梁青,线条优美,姿态高挑,温柔得独有张力。锡林已拆去了白玉冠,长发低挽着,背身站在开间,扶着小满的木头小床轻轻摇晃,跃动的烛影明媚美丽,他偏过脑袋,扶着肩颈敲敲揉揉,不得其法,浓黑的发丝之下露出微红的皮肤。梅婴站在北堂岑身后三步的位置,看见她眸子清亮,波光流转,有一点不明确的情愫。

&esp;&esp;真像个凡人。梅婴在心里如此感慨,紧接着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一些奇怪,但并没有多想,朝跟前那两个没眼力见儿的近侍打了个手势,二人这才反应过来,垂着头安安静静地退出去,梅婴纠结了一会儿,也离开了房间,仰头靠着石柱,若有所思地坐在廊檐底下。

&esp;&esp;过了片刻,听着小满平稳的呼吸,齐寅才意识到身边两个侍人不知什么时候出去了。他正感到疑惑,回头却落入正度的胸怀,那只手托住他的手肘,轻车熟路地沿着三焦经抚上肩井,细细按揉。

&esp;&esp;交易者汇集于井,有如各病之市集,肩井治疗风症居多,说是能通络止痛,缓解肩背颈项痛。医娘说是这么说,梅婴也替他摁过,总也不见好,觉得身上沉,胳膊抬不起来。齐寅垂下眼光,细致入微地感受体肤,正度对于力度的把控相当精准,让他感到酸胀与刺痛,未几又移向肩髎,以指腹按压拿捏。

&esp;&esp;“让张厨拌了个木耳,做了八宝豆腐和煨面筋。”北堂岑能感觉到他的肌肉相互牵连,僵硬异常,想是天气寒凉,加上过劳。锡林是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贵公子,小满一日比一日沉,他总是来不及适应。“面筋是用猪油慢火炒干,龙骨汤煨的。八宝豆腐嘛,不大清楚,但我看有羊肚菇和红蘑,浓鸡汤焖滚了才起锅,觉得你跟淙儿可能爱吃。”北堂岑迭起两指,在他大椎的位置敲了敲,问“他们的已都送去了,你呢?是先吃饭,还是我先给你摁摁?”

&esp;&esp;他的睫毛颤了颤,沉吟片刻,带着些犹疑的口吻,试探着说“不太饿。”

&esp;&esp;“那来吧,把上衣脱了。”北堂岑向着描金的白木漆榻做了个‘请’的手势,走到门边要了一壶热水。临着窗户,外边儿能看见烛火投上去的影子,齐寅有些脸红地望向她,北堂岑确实是全无轻薄之意,解释道“宽敞。”

&esp;&esp;锡林身材高挑,模样又端庄,在外一贯以雍容大气示人,在阁中却时而脸红,耳朵尖都冒热气儿。他缓缓褪去中衣,食指在衣领边缘摩挲着,问“小衫子呢?”北堂岑依旧笑着,却不说话,指尖在他脊柱流连。

&esp;&esp;余波尚未平息,清晰的触感就再度弥散开,齐寅意识到自己的体温正缓缓向上攀升,过程缓慢,感觉却强烈。既然都做出想要尝试的决定,那为什么不干脆尽兴到底?他的手停顿片刻,随后解开腰间与肋下的系带,轻薄的绸衣顺着双肩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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