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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节（第1页）

&esp;&esp;宋时当先上前看了看徐珵，只见他额头、颈边都是汗水，两颊热得发红，唇边一圈却有些黄，嘴唇发青，大约可以判定是因为高热和脱水导致的急性休克。

&esp;&esp;他从电视理、网上看过好多回急救技巧，理论精熟，只是从前没处施展，如今好容易有个练手的对象在眼前，就要直接开大，来一回心肺复苏！他回头吩咐人取水囊，等人醒了好灌下，一双手已按上徐才子的苏样儿绸衣，猛按了几下，低头就要去渡气。

&esp;&esp;对了，渡气之前得先把他的嘴掰开，掏出里面堵着的东西。

&esp;&esp;他便先去扳徐珵的嘴，手上去才发觉颜色不对——方才验尸时糊了一手的碎肉屑、血块，忘了摘手套了！

&esp;&esp;幸好徐珵还没有醒过来的迹象，他连忙起身，解开绑在手套上的绳子、褪下套袖，顺便把套袖里侧翻过来帮徐名人擦了擦嘴。然而擦完了，他自己还是有些下不了嘴，也下不了手去按他沾满血肉碎渣的胸口……

&esp;&esp;咳，还是先替他换身衣裳吧。

&esp;&esp;宋时伸手去解徐珵的衣带，桓师兄从后面拦了他一把，道：“别解，人家衣服里万一带着要紧的东西呢？见咱们解了他的衣裳，必然受惊。我看他只是骑马骑急了，闭了气，也不须按心口，拿竹签子扎一下就行。”

&esp;&esp;他叫人取干手巾抹了抹徐珵衣服上的碎肉，取了个原本预备沾取尸身口鼻内残存污物的新竹签，照着他的人中重重扎了下去。

&esp;&esp;没过多久，徐珵便“呃呃”地叫着清醒过来，伸手去按扎成绛色的人中。他才睁开眼，便看见身周站了一圈人在低头看着他，离他最近的正是他要找的桓通判和宋舍人。

&esp;&esp;两人都关切地看着他，问他感觉如何。

&esp;&esp;感觉……人中有点疼，周围气味有点大。

&esp;&esp;徐珵坐起来摸了摸人中，被身周那股浓浓的气味熏得作呕，蓦地想起宋时那双可怕的手，下意识往后缩缩身子，朝他袖口处看了一眼——宋时正伸出手来扶他，一双纤长白皙的手亮在空中，既没有他刚才看见的血肉污渍，也并不曾亮晃晃地肿着。

&esp;&esp;他下意识问道：“难道我方才看错了？宋兄的手……”

&esp;&esp;宋时看着他胸前那一片和人中上隐约的血渍，尴尬地笑了笑：“方才宋某在帮桓大人验尸，戴的羊肠手套上沾了些血肉，不大干净。先不提此事了，徐兄方才忽地昏迷过去，想是缺水了，还是先喝些水再说话。”

&esp;&esp;便有差役来搀扶徐珵，捧来水囊给他。他随行来的两个优童反被挤到了后方，眼巴巴地看着他，盼着他赶紧想起他们，让他们上前服侍。

&esp;&esp;可惜徐才子是怀着大计来的，只顾说着“在下受苏州府诸位朋友相托，特来请宋兄到苏州参加一场鄙府名士办的讲学大会”，自家身上的气味尚且顾不得，就更不记着身后还有人了。

&esp;&esp;说着话又往怀里探手去摸帖子，却摸着衣襟有些湿，还有些粘手。他不由往下看了一眼，只见身上的湖丝长衫胸口沾了一片有些像手印的、不规整的暗红印记。

&esp;&esp;他眼前再度浮现出宋时那两只膨肿又沾满血肉的怪手，再搭着鼻端浓烈的味道，干呕两下，几欲吐出来。

&esp;&esp;宋时连忙吩咐：“拿桶来！别让徐公子吐在地上！”

&esp;&esp;几个差役飞快地搬了桶来，往他面前一怼，紧张地说：“公子可吐准了，这片地面离着抛尸地不远，说不准地里细搜搜还能搜什么脚印、血迹之类线索哩。”

&esp;&esp;徐珵叫他说的好像专来拖后腿、妨碍人家执行公务似的，气得吐都不想吐了，把腰带解开，衣裳往桶里一扔，叫跟来的两个娈童给他取新衣裳换上。

&esp;&esp;还好桓通判是个体谅才子的好官，叫人带他到通判衙门后衙沐浴更衣，又教送死者妻子宁家，自家师兄弟带人在枯井附近查看抛尸者留下的痕迹。

&esp;&esp;凶器、血迹、脚印、马蹄印、车迹、碎布丝、折断的草木、地上翻起的颜色不同的土块……两人带着差役细细搜检证物，提都没提那位徐才子半个字，而是说着方才那具尸体上呈现的状况。

&esp;&esp;宋时自打他爹在广西任职时就管着衙门事物，桓家人说他把持讼诉，倒也不是假的。县里刑名方面就有一项特别的工作，就是验尸——实际县务中叫检肉尸，然后填尸格，这是结案时必须附在卷宗后的，没有这些，那案子在上司手里就不算破。

&esp;&esp;虽然一般县令都是叫仵作验尸，首领官查验，自己拿着填好的单子看看就行，可到宋时这里，却要亲力亲为，不敢全听下面的——

&esp;&esp;毕竟衙门小吏没什么节操，只要钱给到位，那些仵作是敢隐瞒真正死因，甚至制造出符合结案需要的伤口的。这时代又没有照相机保存证据，验尸单上填什么就是什么，过几年尸骨都烂了，一桩血案便死无对证。

&esp;&esp;尸体、凶器、证词……都要齐全，才叫破案。

&esp;&esp;宋时前世是看了一部《大宋提刑官》、两部《法医宋慈》、三部《少包》的人，既有激情又有技术，一直战斗在县里破案的具述办讲学会的始末，短短几行字便显示了苏州学子在讲学一道上的强烈自信。

&esp;&esp;讲学会定在下下月，九月初九，登高赏菊的传统假日，地点在镇江复商建的私园里，要遍邀全苏州的诗人才子、文章宗师、理学大家参与，还有绝色名妓相伴。

&esp;&esp;徐珵看着他读自己的文章，神色间终于也恢复了苏州才子该有的自信，淡笑着说：“这场讲学会上将遍邀江南理学大家讲学，参与者皆是各地才子名士。早听说宋君文章庄丽、理学精熟，必是有真才实学之人，想来不会拒此邀约吧？”

&esp;&esp;虽说宋时是生员，平日该在县学里上学，但看他能在府里给通判当师爷也知道，他不是那种安安稳稳念书的人，要请个假去苏州也不算什么。

&esp;&esp;他已笃定了宋时会去，甚至已想到了宋时到苏州后，他们要如何凭自家学问、诗文将这外地书生挤兑得面目无光。想到高兴处，连鼻端萦绕的腐尸气味仿佛都淡了，脸上重焕容光，笑吟吟地对两人说：“学生知道通判大人不能轻离府城，故此只请宋君前去。待宋君回程时，学生也必当亲手抄两份讲义，一份予宋君，一份回来亲自送予大人。”

&esp;&esp;到时候让桓通判看看他们苏州才子的挑的语录是不是比那仅有笔画一处纤细清晰可夸的宋氏刻本强！

&esp;&esp;但他洋洋得意地等了许久，却等来了一声淡淡的拒绝。宋时托着那份精致的大红洒金请柬，含笑摇头：“如今府里有强盗大案，我须随通判大人处置厅中事务，无暇脱身；况且明年便是秋闱，我学问尚浅，还要跟着师兄念书，实在无暇去苏州听讲学了。”

&esp;&esp;徐珵一腔得意化成失意，不敢置信地问：“为什么？这大会上名家辈出，难道不比你在家闭门读书的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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