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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午宴结束后,外戚们遂告退出宫。朱厚照兴致勃勃地在仁寿宫拆了一部分礼物,不少都很合他的心意。下午他回到清宁宫继续拆礼物,发现不仅小舅舅张延龄送了他一匹马崽,八叔朱祐梈也仿佛心有灵犀一般送了他一匹马崽。他牵着两匹马崽在小校场里转了好几圈,亲自给它们喂了草料,叮嘱小太监们好好伺候,这才依依不舍地离开马厩继续拆礼物。
&esp;&esp;到得傍晚,礼物终于全拆完了,朱厚照便赶紧来到坤宁宫。张清皎已经命人在庑房里临时搭了一间小厨房,准备好了各种原料。该切的切了,该发的面也发了,剩下的活儿没有多少,她便打算亲力亲为。
&esp;&esp;朱厚照跟在自家娘身边,看她忙忙碌碌,忍不住跃跃欲试:“娘,我想帮忙。”
&esp;&esp;“帮什么忙?”张清皎勾起唇来,“离灶台远些,小心被火伤着。这样罢,你洗洗手,帮娘将鸡蛋敲进碗里,再搅拌搅拌,如何?你弟弟吃不了甚么,我打算给他做个鸡蛋羹。”
&esp;&esp;“我也要吃鸡蛋羹……”朱厚照按照她说的洗干净肥爪子,拿起圆溜溜的鸡蛋。鸡蛋羹当然不是甚么山珍海味,但娘做的滋味就是不一样,他也有些想念。
&esp;&esp;“那你们三个每人一小碗。知道怎么敲么?娘教你?”
&esp;&esp;“嗯!”
&esp;&esp;朱祐樘牵着女儿立在门口,含笑望着母子二人。便听女儿道:“爹,我也想帮忙。”
&esp;&esp;他垂下首:“好,咱们一起去帮忙。”
&esp;&esp;然而,父女俩才刚进去没多久,就被轰了出来:“别带着孩子来添乱,回头冬至的时候包饺子再一起忙活!”朱祐樘无奈一笑,只得牵着女儿继续站在门口,时不时指点两句儿子该怎么做——他已经看卿卿忙了十年,怎么也看出不少门道来了,指点儿子自是绰绰有余。只可惜,卿卿和大胖儿子都不信任他,于是他只得安安静静地继续旁观。
&esp;&esp;恻隐慈心
&esp;&esp;解救之法
&esp;&esp;既要想法子救那些苦命的孩子,朱祐樘与张清皎便将身边人都唤来一同商量解决此事之法。怀恩、萧敬等司礼监大珰皆是世事练达又颇具仁心,对政务的了解并不逊于内阁与六部重臣;肖尚宫、沈尚仪等协理宫务多年,对宫外诸事亦颇为精通,亦能给出合情合理的见解。
&esp;&esp;如此,众人商议了许久后,便决定分头行事。
&esp;&esp;一则由朱祐樘再度下旨,重申溺女之禁,并将此当成地方官考课的关键之一。毕竟溺女乃人伦惨剧,如同出一件不孝忤逆的案子便是地方官施政大错一般,这样的惨剧若出现频繁,便说明地方官没有教化与安抚百姓的能力。一旦此项被列为评量政绩的关键,地方官怎会不为此而尽心竭力?
&esp;&esp;当然,一味要求地方官来解决此事未免有转移责任之嫌。因此,朱祐樘命内阁与六部商议,探讨如何劝止百姓溺女的法子,并将其放在邸报中传遍国朝每个角落。他也御笔亲书了一些可行之法,将他与怀恩等人商议出的法子都列举出来,令地方官不可只以此论罪,而是须得教化、优抚、罪罚并举。毕竟入罪已经证明没有多少效用,倒不如多管齐下。
&esp;&esp;二则由张清皎询问济慈堂女医,可有愿意南下开设女医馆者。原本她便想将女医馆逐渐推广出京,争取各地皆有分布,如今不过是稍稍提前了两三年罢了。济慈堂的医女们都已经有了两年的见习经验,加之曾在宫中学医多年,眼下也很有几位能够独当一面了。若她们中有人愿意前往南方开济慈堂,便可顺理成章地给当地女子诊治看病。
&esp;&esp;生产乃是人命关天之事,济慈堂之所以在京中立住名声,亦是因救了许多产妇与婴儿的性命。若能得了好名声,自然便能顺利地接触更多的产妇,劝她们改变固有的想法。为母则刚,指不定便有人改变主意,希望能保住自己的女儿。即使有人实在不愿养这些孩子,济慈堂也可将女婴救下来。毕竟移风易俗乃是长远之事,目前最需要做的便是先保下孩子,能救一人便救一人。
&esp;&esp;为此,张清皎特意将谈允贤以及济慈堂的女医都召进宫来,询问她们对于南下的想法。谈允贤听她提起此事,脸上不由得流露出沉痛之色:“娘娘,我出身南直隶常州府,自幼便听说许多这样的传闻。原是许多贫苦人家拿不出嫁女的妆匣,又恐女儿一直留在家中遭人闲话,养大了嫁不出去也不过是耗费米粮,所以便狠心做下了那等事。”
&esp;&esp;“后来不仅是贫苦人家,连殷实人家亦是如此。因着怕生女儿多了,连着准备妆匣将家业都给败了,所以家中若连生了女儿,后来的女儿便也……”她蹙紧眉,“也有人家确实不舍得伤害自家骨血,但厚嫁之风愈演愈烈,为了一家老小的生计,他们便会舍弃女儿。”
&esp;&esp;“怎会如此?”旁听的仙游长公主瞪圆了眼睛,“实在是拿不出那么多妆匣,又何必厚嫁?便不能考量自家的家境,适当置办些嫁妆么?哪有拿嫁妆攀比,攀比不起竟然索性将女儿溺死的?虎毒尚且不食子,他们难道是铁石心肠?面子能有家里的姑娘性命重要?”
&esp;&esp;“厚嫁之风,从宋时便有了,那时候便有了溺女之俗。”张清皎淡淡地道,“有些人眼中自然只有面子,妆匣置得越好,女儿便能高嫁,也显得家中资产丰厚。若是拿不出足够的嫁妆,便在街坊邻里抬不起头来。他们只能活在人言当中,而人言……对于不少人来说,亦是足够可畏。”
&esp;&esp;“不过,也不仅仅是厚嫁才导致溺女之俗。”谈允贤接道,眉宇间郁色更浓,“自古以来,便有生男弄璋生女弄瓦之言。儿子是自家人,可传宗接代;女儿却是外姓人,生来只会讨嫁妆。由此,生男之风愈盛,甚至还流传着连生数女便为不吉,坏了家中生男气运之言。所以,有些人家便因此将女儿溺死,以求不再有女胎敢投生,投生的便只是男胎了。”
&esp;&esp;仙游长公主更是惊得险些将茶盏都砸了:“这……这简直就是狠毒至极啊!!杀女儿便是为了生儿子,这是哪里来的歪道理?!女儿命就如此贱?男儿命便如此贵?!”
&esp;&esp;听了她们的话,张清皎胸臆间亦难免生出物伤其类的痛意:“仙游,你却是说对了。这世间确实对女子不公,许多人都认为女子命贱而男子命贵。极端些的便是这种人,杀女而求子。便是不极端的,何尝不是觉得女子乃是阿附男子而生,不可能有自己的主意与打算?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多少女子从出生到死,都不能为自己做一次选择?”
&esp;&esp;此语犹如当头棒喝,令仙游长公主不自禁地怔住了,呆呆地坐在椅子上,一时间竟是想得入了神。愈想她便愈觉得嫂嫂说得对,就算她贵为金枝玉叶,不也是不能做主么?若非兄嫂开明,三位姐姐如何能自己选驸马?如何能知道自己想过甚么样的日子?不还是得遵从长辈之命,无知无觉地便盲婚哑嫁?随波逐流地过日子?
&esp;&esp;谈允贤与几位女医亦是愣了愣,心中亦涌出无尽的感慨。她们都是已经走出内宅的女子,之所以能走出来,一方面是皇后娘娘的恩典,一方面也因家人宽容之故。可济慈堂这两年来,没少受过人指指点点。甚至她们拼尽全力救下的病患,也有些对她们“抛头露面”颇有微词。
&esp;&esp;可凭什么男子能当大夫,女子便不成呢?她们的医术明明不比任何一位男子差,凭什么便要受人质疑?但若与其他女子相较,她们的遭遇已经算是不错的了。极有可能许多女子擅长医术,却因被困在内宅,根本无法出门诊治救人,白白耗费了一身技艺。更有可能许多女子明明对医术感兴趣,却因家人拘着不许学这些,便生生地耽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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