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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按照美国移民局的规定，不注册上课的外籍学生就不能留在美国，所以休学就等于回国。医生当场要开休学通知书，桐子眼看要急，那表情好像斗牛场上被激怒的公牛，不过是头内强中干的牛，空有架势可没多少力气。他以前一激动就脸红，但此刻一张脸却苍白得好像冰雪中结冻的石膏像，只有那发抖的紧咬的牙关，给整个面部带来了一点儿生机。

&esp;&esp;方莹用又怨又怒又心疼的目光震慑着桐子。桐子却看也不看方莹，把头使劲儿往旁边一扭。方莹立刻小脸儿发白，却不好当场发作，她转而一脸委屈地看着我，好像在等我说话。

&esp;&esp;我看她都成了习惯了。凡是桐子的问题她解决不了了，就会找我。

&esp;&esp;可这会儿我没时间调解夫妻关系。因为我的嘴就一直没停，我集中唾沫向着医生，死乞白赖软磨硬泡。桐子的老板都辞职了，资助也泡汤了，要是现在回国，想再回来估计比登天还难。

&esp;&esp;不过这还真有难度，因为不能不把桐子说得可怜，可又不能把他说得太没面子。他毕竟在旁边儿听着呢，而且这会儿正急赤白脸的。一句话说不对，桐子一拍桌子走人，那我还不前功尽弃了？

&esp;&esp;老天保佑，医生还真是好人，或者是让我给吓着了——没见过我这么死皮赖脸的，反正他是同意让桐子继续上课，但不许负担太重，实验室的活儿就更是能免则免了。临了儿还紧张兮兮地嘱咐一句：一定要按照他说的做，如果出了问题他是要负责任的。

&esp;&esp;桐子脸上终于舒坦了点儿，我暂时也算松了一口气，可方莹还有点儿气鼓鼓的，好像含冤未报的架势。女孩子的小性子就像生麻疹，只要生了，憋是憋不回去的，迟早还是得都发出来，不然病好不了。

&esp;&esp;走出医院正好是中午，我们随便找了间快餐店吃午餐。大家好像都没胃口，我心里更是揣着那件迟早要说的事，胸口好像堵着块大石头，压根儿什么也不想吃。

&esp;&esp;桐子双手托着脸，手指头深深陷在腮帮子里。过了半天，他终于从嘴里憋出一句：“我明天就去上课！”

&esp;&esp;“得了吧，你少逞能！”方莹吐掉嘴里的吸管说。

&esp;&esp;“不管怎样我都得去！”桐子瞥了一眼方莹，眼神好像是孩子看着唠叨的老妈，“不光去上课，我还要去做试验！”

&esp;&esp;“又是你那破试验！你还知道什么？”

&esp;&esp;方莹小胸脯开始起伏，声音打着颤，满眼的委屈，眼看就要变成眼泪流出来。

&esp;&esp;“是破试验没错！可我都做了那么久了，非做完了不可！”

&esp;&esp;“去去去死吧你！”方莹终于发作。她咚地把饮料杯子墩在桌子上，溅出不少可乐。

&esp;&esp;“死了正好！”桐子也抬高了嗓门儿，“好”字儿一出口，紧接着一阵狂咳。

&esp;&esp;那咳嗽的声音，扯得我一颗心生疼。可方莹就坐在旁边儿，我能干什么？

&esp;&esp;方莹先是扭着脸不看他，可后来还是忍不住要看，又生气又心疼似的。等桐子终于平静了，她先做了两次深呼吸，然后才耐着性子开口：

&esp;&esp;“可那不是你的课题啊，对吧？又不是你的课题，你犯得着这么拼命吗？”

&esp;&esp;“虽然不是我的课题，可我做出门道来了……真的！他们都不了解我的方法，都得靠着我，是吧？高飞？”

&esp;&esp;桐子突然扭头眼巴巴的看着我，好像被冤枉的囚犯，等着我的证词。

&esp;&esp;看来不光是炳湖剥削桐子，桐子也真的留了一手儿。当初我还一心想要劝他别让炳湖抢了功劳，看来是我杞人忧天。

&esp;&esp;可天还是塌下来了。让我怎么开口呢？

&esp;&esp;方莹也侧目看着我，俩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我脸上，让我觉得火辣辣得难受。

&esp;&esp;我把脸扭向窗外，他们谁我也不看。我用最普通不过的语气说：

&esp;&esp;“大胡子丫辞职了。”

&esp;&esp;尽管我说得轻描淡写，可那句话好像噎在嗓子里的核桃，差点儿没卡死我。

&esp;&esp;“你说什么？”

&esp;&esp;桐子一脸的迷惑，好像根本没听懂我的话。方莹倒是立刻会意，惊讶地张着樱桃小口，好像白净的小脸儿上开了口井，小得不得了，也深得不得了。

&esp;&esp;“桐子，你老板他辞职了，你们实验室解散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能在这种时候注意方莹的嘴。不过这样一来，说oneyone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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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桐子需补交的学费一共九千美元，其中三千来自我的存款，两千来自方莹的存款，桐子自己也有一千，另外三千是我们发动所有的关系找人筹借的。

&esp;&esp;其实不能说是所有的关系，至少方莹就还大有潜力——依我看，只要方莹开口，林老板恐怕两三万也能拿出来。但桐子的性格我们都了解，所以这件事提都不用提。

&esp;&esp;为了省钱，桐子退了学校的宿舍，搬来跟我同住。

&esp;&esp;我把卧室让给桐子，自己睡客厅的沙发。

&esp;&esp;卧室太小，放不下两张床。桐子要求睡沙发，被我一票否决。他随即表示愿意和我一起挤在卧室的单人床上。我心里有点儿发痒，狠了狠心，撇撇嘴说：跟你睡我失眠。

&esp;&esp;其实此话不假，昌平一夜早有前车之鉴。

&esp;&esp;桐子一搬来，ebby立刻表现出无比热情，左一个帅哥右一个帅哥叫着，一双手好像除了桐子身上就没别处可放。我硬生生把他从桐子身边儿挪开，然后郑重地跟他说：桐的身体不好，医生禁止他吸入太多刺激性气体。

&esp;&esp;ebby一下子没反映过来，一脸迷惑地问我哪儿来的刺激性气体。我说香水儿啦，发胶啦，你身上头上抹的都会散发刺激性气体，所以请你自觉地离桐远一点儿。

&esp;&esp;ebby从此拉长一张鸭子脸，一连几天撅着嘴，好像吃了多大的亏。学校确有规定，宿舍不可长期留宿他人。可我没觉得桐子搬来影响到他什么，而且当初也是经过他同意的。所以依我本性——他爱高兴不高兴，有本事去学校告我，大不了我换宿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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