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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萧豫的义子,排行第三,而那贺融,也人称三郎,他们虽然素昧平生,却似乎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联系与缘分,这样的缘分,怎能辜负?萧重大笑一声:“来得好!”手中将长枪挽出一个枪花,双腿一夹马腹,旋即以万夫当关之势迎了上去。城楼之上,一众守城士兵于绝望中看见生机,不由精神大振,哪怕原本已经手脚俱软,也都凭着那一口气再提刀上前,杀几个敌人才够数。嬴子瑜忙让副将再凑出五千兵马,前往南城支援陶暄。“陶刺史那是文人骨头,一言不合就要殉城的,你可得赶紧,免得他手上的剑快一步,一边去还要一边喊,说朝廷派安王来救我们了!”但他还真料错了,陶暄那把剑举了好几回,每次递到肩膀上,却都觉得剑有千斤重,死活下不了手。若有旁人在此,看他的行为必然十足可笑,但陶暄自己却并不觉得可笑,相反十分痛苦挣扎,直到他听见有人高声喊道:“朝廷派安王来救我们了!我们有救了!萧豫贼子速速受死吧!”陶暄茫然抬头,心说该不会我耳朵出毛病了吧,还是嬴子瑜为了提振士气,连这种谎言都憋出来了?可大家又不是傻的,若是发现没有援军,那有什么用?颤巍巍之际,他就看见嬴子瑜的副将带着人马穿过街道朝这边奔来。……真有援兵?副将一边疾驰,一边嘶声力竭地高喊:“朝廷援兵已至,正在北城之外夹击贼子!将军派我等前来增援,将这些贼子都杀个干净!”手起刀落,一个敌军人头落地。当啷一声,陶暄手中的剑也跟着落地。脸上悲喜交加,不敢置信。本以杀入城中的敌军被这五千兵马一冲,霎时成了混战的局面,刀枪相接,铮然长鸣,悉数都化作战场上的血流成河。最后一抹霞光彻底消失在重云之后,夜幕渐渐降临,天地黯淡,星月无踪。这样一个夜晚,自然不利于守城,可又何尝利于攻城?打从对方援兵出现起,萧重就知道这场原本胜券在握的仗,恐怕会变得艰难,甚至胜负倒置,但驰骋沙场之人从不言败,所以他依旧倾尽全力投入作战,身先士卒,不惜伤痕累累。但当夜色来临之际,双方在夜幕中混战一团,逐渐分不清敌我,唯一光源来自城楼上的火把,隐隐绰绰,模糊不清,萧重暗叹一声,不得不下了撤退的命令。“殿下,他们要撤退了!”林淼在前方冲锋陷阵,留在贺融身边的是副将项欣。贺融眯起眼眺望战场:“准备入城,待天亮之后再打扫战场。”“我们不追吗?”大好局面,项欣有些不甘心就这么放任敌人逃走。贺融摇头:“黑灯瞎火,我们对这里并不比他们熟悉,穷寇若走投无路,更会激起他们的凶性,现在城内牺牲颇多,正等我们去收拾残局,此时再损失兵力就得不偿失了。”既是主帅如此说,项欣只好作罢,追着敌人杀出一段之后,便下令士兵归队,准备入城。一行人迅速回归原位,清点人数,受伤的士兵用担架抬到前方准备先行入城治疗,还有人负责打扫战场,从死人堆里寻找还未断气的士兵,一切有条不紊,比起陈巍调教出来的甘州兵,也不遑多让。嬴子瑜在城楼上见状感叹:“没想到安王殿下竟也练出这样一支精兵,若我等能多出这几万人来,又何至今日差点失守?”话虽如此,见贺融他们准备进城,他赶紧命人打开城门,自己则跑下城楼,亲自迎接。“恭迎殿下入城!殿下解我张掖之困,救我等一干性命,末将代全城百姓感激不尽!”贺融骑马走在前头,见到嬴子瑜的身影,便勒住缰绳下马,身后林淼项欣等人也纷纷跟着下马。“嬴将军不必多礼,我还要代朝廷多谢你与陶刺史二人坚守到底,否则哪怕是我带兵前来,也无力回天了。”两人携手入城,贺融询问起城中状况,士兵战力。嬴子瑜便叹道:“不敢欺瞒殿下,陈帅离开甘州时,带走了五万人马,城中堪战之兵,也就剩下五万,被萧豫老儿这一打,还不知有没有剩下两万,许多百姓来不及逃跑,我都让他们暂避家中了。”贺融颔首:“难为嬴将军了,想必萧豫正是得知甘州兵力空虚,才会趁机派人来攻打的,陛下早有谕令,命我随时增援甘州,幸好来得还不晚。”虽然有旨意,但这年头谁不是守着自己一亩三分地,不肯轻易出战,更不必说灵州乃安王封地,他要是爱惜羽毛不想出兵,谁也奈何不了他,事后在皇帝面前,也不过是一顿训斥罢了。但他却亲自带兵过来驰援,救甘州于水火,这份恩情,对嬴子瑜,对甘州来说,自然重逾泰山。百姓们听说仗已经打完,有些胆小的,还躲在自家地窖里不敢出来,有些却战战兢兢出门探看,但见城中狼藉一片,东倒西歪,却没有敌人冲杀进城的情景。看样子……的确是打完了?不知谁家顽皮的小童趁大人收拾家中,疏于看管偷跑出来,在街上玩耍,看见敌人留下的长枪,觉得好玩,便去搬,谁知力气太小,非但搬不动,还将自己的脚给砸了,登时哇哇大哭。贺融走过去,弯腰将长枪挪开,抱起小童走到路边,从袖中拿出一个油纸包打开,递给小童一块秋梨糕糖。小童塞了满嘴香甜,哭声自然也就跟着消失了。这一幕虽小,可在战后身心俱疲的士兵看来,仍能令人会心一笑,感觉自己的誓死抵抗并非毫无用处。最起码,护得这一城百姓免于流离动乱。嬴子瑜不是个擅长阿谀奉承的人,但他想在安王殿下面前博个好印象,见贺融放下小童走回来,便绞尽脑汁憋出一句称颂的话:“殿下仁厚,身上还特地带着糖果!”贺融幽幽道:“这糖是我给自己备的。”嬴子瑜一噎,旁边林淼扑哧笑出声。笑声驱散了笼罩在众人头上的阴云,不多片刻,甘州刺史陶暄也匆匆赶来。“下官拜见殿下,多谢殿下及时来援,挽全城于水火!”嬴子瑜眼尖:“陶使君,你脖子上几道口子还在流血,赶紧包扎一下吧!”陶暄摸摸脖子,对上贺融了然的眼神,不由尴尬苦笑:“说来惭愧,本想着殉城的,谁知几次都下不了狠手,从前我还瞧不上武将粗鲁,如今看来。”贺融微微一笑:“幸好没来得及下手,否则我朝就要损失一有为之臣了。”陶暄脸上火辣辣的,连连道:“殿下就别埋汰我了,多亏殿下与嬴将军在,我不过是可有可无的陪衬罢了。”“嬴将军可以打仗,却不能代你治理甘州,张掖乃自东往西的通商要塞,若放太平盛世,必然商旅不绝,可如今战事再起,商路中断,于商人而言,于朝廷而言,都非益事,须得尽快稳定局面,避免更大的损失。”“殿下所言甚是,下官受教。”陶暄惭愧拱手道。战后有许多事情要做,清点伤亡,照顾伤员,安抚百姓,整顿兵力,休养生息,众人几乎没顾得上睡觉,就连贺融也一直在与林淼商议后续部署。这座城池终于得以恢复安宁,哪怕只是暂时的。人们趁着敌军退去,疲惫地倒头就睡,伤员则被安置在城中单独辟出来的医署,由陶暄召集城中药堂大夫去给他们疗伤,又抽调衙役去帮忙打下手,贺融则下令入城的士兵不得扰民,一律在城中两处军营驻扎,与当地士兵一道。嬴子瑜忙着清点人数,安顿来援的灵州军,一直在各军营之间游走,整个夜晚都没空停下来歇息。直到天色将明,几人才重新聚集在刺史府内,共商今后计划。“殿下可要回灵州?”嬴子瑜满脸疲色,快要坐着都能睡着,询问这个问题的是陶暄。贺融道:“灵州有薛潭与真定公主在,敌人一时不敢贸然进犯,不必急着回去。”一听这话,陶暄算是吃了颗定心丸,大大松一口气。他当然是不希望贺融回去的,谁都知道萧重退兵只是暂时的,不多时又会卷土重来,到时候若无援兵,甘州依旧只有死路一条。陶暄也知道真定公主的身份,传闻安王与那位前朝公主过从甚密,甚至还为了他,枉顾朝廷旨意,私自派人将她救回中原,当时被言官争先弹劾,但安王我行我素,浑然不顾忌名声,现在自己带兵来援甘州,竟放心将灵州交给真定公主,可见两人何等交情。若非真定公主的年纪足以当安王母亲,陶暄真要往歪处上想了。“有殿下在此坐镇,下官总算安心了。”陶暄一脸庆幸。是安心上面有人顶着,出了事不用被问首罪了吧?林淼看了他一眼。陶暄也觉得自己的话有语病,尴尬道:“殿下恕罪,下官不长于兵事,先前陈帅在时,兵事全是由陈帅过问,后来陈帅被调往晋州救急,嬴将军自然也是经验丰富的沙场老将,但因甘州兵员一下子减少一半,如今遭遇敌袭,更是实力大降,所以……”贺融望向嬴子瑜:“嬴将军清点结果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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