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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红拂（第1页）

&esp;&esp;小红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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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江宁盐商首脑查家，这天接待娇客——未成亲的姑爷，有“大冰”（大冰、冰人，古时指媒人——编者注），有盛筵，只是没有笑容。

&esp;&esp;查家的娇客名叫陈銮，字芝楣，来自湖北江夏。岳家他不是做得好，并不是太重要的事；重要的是，字要写得好。殿试的卷子称为大卷子，用宣纸精制，红线直行，并无横格，而善写大卷子的，能写得匀整划一，仿佛有横格一样。字要“黑大光圆”，笔画须合乎制式，称为“馆阁体”。陈銮在大卷子上颇有功夫，写完交卷，自己相当得意。

&esp;&esp;卷子自然先派大臣看，因为是皇帝“临轩策士”，所以看卷子的大臣，不能称为“主考”，也不能称为“阅卷大臣”，叫作“读卷大臣”，定例是八员。这八人在二十四日那天，齐集文华殿读卷，看中了便在弥封的卷子上加个圈，所以有八圈的卷子必是上选。

&esp;&esp;这次上选的卷子一共十本，由八大臣公定以后，进呈皇帝钦定名次。有时依原来的次序，有时特加拔擢，第一本不一定就是状元，不过这样的情形不多。

&esp;&esp;这一年就是依读卷大臣所定的次序，皇帝临御保和殿，看了进呈的十本卷子。拆阅弥封，第一本居然就是陈继昌的，他也成为乾隆四十六年辛丑科苏州钱棨“连中三元”以来，无独有偶的第二人。

&esp;&esp;于是以曹振镛为首的读卷大臣一齐行礼相贺，说是“熙朝盛事”。皇帝也很高兴，再叫拆第二本，也就是一甲第二名，这在三鼎甲中，称为“榜眼”。榜眼是浙江杭州人，名叫许乃普，他家弟兄中，已经出过四个进士，加上许乃普就是“五子登科”，又成为科举中难得的一个名目，皇帝越发高兴。

&esp;&esp;拆开第三本，署名是陈銮，皇帝看他的履历，年龄二十三。“这也难得！”他问，“不知道这陈銮仪表怎么样？”

&esp;&esp;礼部尚书黄钺是这一年会试的总裁，见过陈銮，当即回奏：“陈銮仪表俊雅，臣为圣主得人恭贺。”

&esp;&esp;“这才好！”皇帝笑道，“年长貌陋的当探花郎，就煞风景了。”这是出自唐朝的故事，新进士中公推年轻俊美的同榜一人，遍探长安名园，何处花枝最盛便作为游宴之地。因此，一甲三名的“探花”，必得中了陈銮这样的人，才算名实相符。

&esp;&esp;因为有“连中三元”“五子登科”等难能可贵的名目，所以这一榜的人物特别为人注目，但陈銮的故事，却并不为人所知，报喜的仍旧报到江宁。查百万笑在脸上，苦在心里。湘纹那里自然也瞒不住，从丫头嘴里得知“喜讯”，病势越发沉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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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照例，状元授职为修撰，榜眼、探花为编修，都在翰林院供职。陈銮是靠小红相赠用缝在那套“宁绸夹袄”里的金叶子，兑换了四百多两银子，才能回乡应试，中举以后再进京赶考。在家时就跟老母说好了的，如果有一天得意，要娶小红为妻，此时是酬愿心的时候了。

&esp;&esp;然而好梦一时难圆，第一是刚刚到任，不能请假；其次，就算能请假，这笔为小红脱籍办喜事的费用尚无着落。所以在家书报喜以外，特为写一封信给小红，信中自然是踌躇满志，得意非凡，表示不负小红所望，同时他亦必如李靖与红拂的故事，“非卿不娶”，但眼前却还有困难，叮嘱小红等他三年。因为后年壬午又是乡试之年，照规矩，这一科的三鼎甲一定都会放出去当副主考，一趟“试差”下来，总有千把两银子的收入，如果运气好，放到广东、四川等地，更为肥美，那时就可以请假回籍迎娶了。

&esp;&esp;小红得到喜信，自然高兴得终宵不寐。但是除了假母、莺儿，她不敢告诉任何人。

&esp;&esp;“他要明媒正娶，是他的良心，不过，你们倒替他想想，从我们门户人家里，娶个正堂夫人回去，像话吗？”

&esp;&esp;“那也没有什么不像话。”假母答道，“唐朝就有这样的故事。”

&esp;&esp;那是指李娃封为“汧国夫人”的传奇，小红当然知道。“话不是这么说，从前是从前，现在是现在，我要替他着想，如果一说出去沸沸扬扬当笑话讲，岂不是害了他的官声？”小红又说，“做官的人私德有亏，御史老爷是可以参的。不明内情的人说他荒唐，不顾朝廷的体面，娶门户人家出身的为妻，那岂不是害了他？”

&esp;&esp;“害了新贵人，就是害了姑娘自己。”

&esp;&esp;“莺儿这话说得对！”小红大为点头，“得意不可忘形，我想，只有悄悄儿卸了‘牌子’，寻个清静地方，安安稳稳等他三年。”

&esp;&esp;“随你，随你！”假母是忠厚人，“我也搬开钓鱼巷。不管他肯不肯认我当丈母娘，我总不能再干这一行，坍他的台。”

&esp;&esp;于是小红的假母托词厌向风尘中讨生活，结束门户，带着小红、莺儿，搬到苏州去住。同时写信告诉了陈銮，说是杜门谢客，专等花轿。信中又说，还有些积蓄，办喜事也够了，只要能够请假，盼他早为她定下名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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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连中三元”“五子登科”的瑞兆，对皇帝来说，并不能替他带来好运，就在这年七月二十五日，因为中风在热河行宫暴崩。

&esp;&esp;事起仓促，找不到储藏嗣君御名的“金匮”——清朝从雍正夺嫡以后，虽保持着东宫僚属的“詹事府”，却已不立东宫，继位之君由皇帝事先慎重选定，亲笔书名，藏入一个等于金匮玉匣的盒子中，严密封固，置在乾清宫“正大光明”这块匾额后面。皇帝崩在行在，而“金匮”则在京师，专差去取却不曾找到，最后是在一个小太监身上发现的，打开来一看，是传位皇二子旻宁。同时已成为皇太后的钮祜禄氏，亦特遣侍卫到行在传宣懿旨，说大行皇帝生前曾口传密谕：皇二子仁孝恭俭，将来当继大位。于是皇二子嗣位，定年号为“道光”。

&esp;&esp;新君嗣位，照定制必开恩科，即道光元年辛巳乡试，而陈銮不曾奉派为考官。下一年壬午乡试本科，他奉派为浙江的副主考。恩命下达当天，陈銮派了一个在京里所用、极其干练的长班孙贵，拿着他的信，专程赶到苏州去见小红，说是奉派主试浙江，皇命在身，关防严密，不能顺道相访。试差完毕，回京复命时，决定在苏州逗留一天，聊倾相思。

&esp;&esp;哪知孙贵中道迎候，带来了一个令人惊忧而奇怪的消息：小红不在苏州了，迁到什么地方无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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