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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第2页）

&esp;&esp;“就因为我做了舞女？”

&esp;&esp;“这变化还不够大吗？”

&esp;&esp;李幼文不响，越发懊悔不该利用那本杂志去出风头。

&esp;&esp;“你住在什么地方？”

&esp;&esp;这是个不能告诉他的问题。她说：“敬康，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esp;&esp;“为什么？”他很快地打断了她的话，冷冷地说，“因为我不配来这个地方是不是？”

&esp;&esp;李幼文警觉到这会弄得彼此吵嘴，闹成笑话，于是，安抚着他说：“好久不见了，我们找个地方去谈谈，好吧？”

&esp;&esp;这个提议非常符合章敬康的愿望，他点点头，表示欣慰。

&esp;&esp;“那么，你先等一下，我要去说几句话。”

&esp;&esp;“我也去，我在门口等你。”章敬康把手伸到口袋里准备取钱付账。

&esp;&esp;“你不要！”李幼文已看出他要做什么，摇摇头说，然后顺手拉住经过那里的小妹。“这里的账回头我来签。”她说。

&esp;&esp;然后，小妹走了，她也走了，动作都很迅速，不容章敬康有表示异议的机会。他想到，账已有了交代，不必再在那里坐等，于是站起身来，走过穿堂，乘电梯下去之前，他告诉开门的小弟：“请你告诉彩虹小姐，我在下面等她。”

&esp;&esp;“你贵姓？”

&esp;&esp;“我姓章。”他忽然聪明了，摸出一张十元的钞票，作为小费，塞到小弟的口袋里。

&esp;&esp;出了电梯，就是这一家观光旅馆的休息室。他坐在沙发上，取了份报纸，眼睛望着黑字白纸，心里却想着李幼文。他的敬康深沉地叹息，用同情惋惜的口吻说：“幼文，你这是何苦！你为什么要过这种戕害自己身体和灵魂的生活？”

&esp;&esp;“大家都是一样的嘛。”她勉强地一笑，“谁叫我们干这一行呢。”

&esp;&esp;“这正是我所要问你的。”章敬康抓住她的话，脸色渐渐严肃起来，“谁叫你干这一行？”

&esp;&esp;“谁？”她没想到她会作茧自缚，错愕一下，又深深地吸一口烟，尽量掩饰地说，“当然不会有谁啰。如果你一定要追问，那么我也可以这样说：家庭、环境、经济问题。”

&esp;&esp;章敬康暗暗地有点生气，他认为自己一片真心，她不该这么开玩笑似的敷衍应付。他冷笑一声，语含讽刺地说：“家庭？是你老太太逼你出来当舞女？”

&esp;&esp;她脸色一变，转而回想，这正是一个最好的借口和阻拦他紧迫追问的好机会，于是她微笑的面孔迅速地转为忧郁沉重。她低下头，幽幽地说：“我母亲的病仍然很严重。”

&esp;&esp;“这么久了，”他惊异地问，“病况一直都没有好转？”

&esp;&esp;“不但没有好转，”她悲哀地摇头，“而且比以前更糟，医生说她已瘫痪，而且连心脏都有问题。”

&esp;&esp;“心脏？”

&esp;&esp;“极度的衰弱，经受不了任何刺激，”李幼文加重语气地说，“所以她必须有妥善的照顾，和不断的治疗，她曾经在一度昏迷中进了医院，一住，就是半年多。”

&esp;&esp;他仿佛渐渐地有点懂了。李幼文大概是在暗示他，她沦落风尘跑到舞厅里来从事货腰生涯，可能跟她母亲的病重，以及家庭的经济困难有关。章敬康记起李幼文的母亲敬康觉得心里很难过，因为他遗憾这一回他没能和她患难与共，他嘴角浮起一抹苦笑，柔声地说：“幼文，你做得对，任何人都会这样做的。”

&esp;&esp;“我做得对吗？”她忽然长眉一挑，声音冷冷地说，“那时候，我把家里所有的东西当尽卖光，也不够三天的针药费用。”

&esp;&esp;“在那种环境之下，”他无限感慨地说，“你当然是很为难的了。”

&esp;&esp;“而母亲的针却一连打了两星期，”她的眼眶里滚动着眼泪，声音哽咽地说，“住院呢，前后三个月，结算下来，医药费将近六万块。你说，你叫我到哪儿去筹措这笔钱？”

&esp;&esp;他深深地埋着头，深深地自疚自责，悔恨像条毒虫般咬啮他的心灵。对于幼文的一切误会应该都是罪恶，他不该以为她是自甘堕落，他不该以为她沦为舞女是受了什么人的威胁利诱。他了解幼文的家庭环境，母亲长年多病，她自己又是一个孝顺的女儿，为家庭为母亲而牺牲，这是非常合情合理的事。

&esp;&esp;“以我这么一个女孩子来说，”她幽怨地说着，“舞女该算是赚钱最多的职业了。”

&esp;&esp;“伯母的病，”章敬康抬起脸来关怀地问，“最近是不是已经好了？”

&esp;&esp;“她在家里休养，照旧打针吃药。”李幼文回答得很快，她心里轻松了许多，因为，看样子，章敬康已经接受了她谎言的一大半，这样，使她逃过了对于目前处境无法解释的难关。至于她为什么沦为货腰女郎，那也就不必再解释了。

&esp;&esp;“我真是抱歉极了，”他面有愧色地苦笑说，“你家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我不但不能帮忙，而且我还误会了你不得已而下海伴舞的苦衷。”

&esp;&esp;李幼文凄迷地一笑。章敬康的诚恳和真挚，以及对于她自己和她母亲的关切，固然令她深为感动，但是迫于情势，她不能不向他撒这个善意的谎。她已沉溺，不能连累纯洁善良的章敬康。这间休息室里灯光明亮，然而四壁黯黯寂寂，阴影四布。章敬康不知道自己所面临的危险，她却晓得她必须用快刀斩乱麻的手段，赶紧切断这一段情丝。她反复地在内心呢喃唠叨：“这一切都是为了他好，为了他好。”

&esp;&esp;章敬康低首无语，两个人保持了好一阵子缄默。李幼文懂得缄默越久，对她越加有利。

&esp;&esp;他刚要扬起脸来想问什么，李幼文又先发制人地把他拦住，岔开了话题。她带笑地凝望着他问：“分别一年半了，说说你的事情吧，怎么样，预备军官训练受完了没有？”

&esp;&esp;他声音闷闷地回答：“受完了。”

&esp;&esp;李幼文忽然挑起了一丝希望，她紧接着问他：“你现在是不是在准备出国？”

&esp;&esp;“出国？”章敬康黯然地笑道，“为什么每一个大学毕业生都要出国呢，在台湾不是有更多的工作需要我们做？”

&esp;&esp;她嫣然地笑着，望着他那套人造纤维的蹩脚西服问：“那么，你现在是在做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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