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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监狱的大门在我身后关上了,我拎着随身物品,向前走着。
&esp;&esp;外面的世界真的不一样,连天空都似乎更辽阔一些。只不过这细微的差别,也只有像我这样在深牢大狱里待了三年的人,才察觉得出。而我那空虚的内心,也无法为我留出余地去感受这些。
&esp;&esp;不远处,有人在等我,是萧姐。从上次来看我算起,我们已经有半年没见过。她还是那样,和蔼可亲地抱着林林。林林有三岁了,是个爱哭爱闹的小丫头。萧姐哄着孩子的样子,落在我的印象里,慢慢变成了深深的感激和歉意。
&esp;&esp;萧姐看着我走出大门,欣慰地对着我笑。林林的目光在我身上短暂地停了一刻,又移开了。
&esp;&esp;“恭喜你,要开始新的生活了。”她向我伸出右手。
&esp;&esp;我突然想起,从认识她到现在的那么多年里,从来没跟她握过手。今天,这握手显得格外郑重,仿佛真像她说的那样,意味着一切重新开始。
&esp;&esp;握完手,萧姐让林林把脸对着我,哄道:“林林,认识吗,他是爸爸?爸爸知道吗?乖,听话,叫‘爸爸’。”
&esp;&esp;林林睁着一双大眼睛望着我,小嘴却紧紧地闭着。我轻轻抚摸她,捏她的小脸,学着萧姐的样子哄她,但她却把脸别过去,对我不理不睬。
&esp;&esp;萧姐笑道:“小孩子,不熟的时候都这样,以后慢慢熟了,很容易依赖人的。”
&esp;&esp;我轻轻摇头:“是你照顾得太周到,她喜欢你。要不是你,这三年,林林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esp;&esp;发自内心的感激又一次盈满了喉咙,而太多的话总难以出口,好像一说出来,就会立刻变得苍白。
&esp;&esp;
&esp;&esp;我一时半会儿找不到住处,萧姐邀请我去她家暂住几天。萧姐的丈夫常年在遥远的外地打拼,家里总是只有她一人,空着个房间。虽觉得不太方便,但我身无分文,除了接受她的善意,别无选择。
&esp;&esp;虽说认识好些年了,萧姐家我还从未到访过。浅色的格调,简单的装饰,都给人一种平和感。林林一进门就兴奋着打开了电视机,我帮她调好台,便去帮萧姐下厨。
&esp;&esp;萧姐麻利地在菜板上动着刀子,发出嚓嚓的响声。我盯着她在厨房里忙碌的身影,一时间出了神,直觉得有些莫名其妙的东西在胸腔里翻滚,若隐若现。
&esp;&esp;她发现了我的出神:“想什么呢?怀念在厨房的感觉?”
&esp;&esp;我有些愣,瞧了她一眼,转过头忙自己的,沉默不语。
&esp;&esp;萧姐没有多言,而是兴致勃勃地同我谈起我马上要面临的住房问题。我才知道,她已经帮我物色好了几处地方,都是离林林所在的幼儿园近,价格又低廉的小单间,十分适合我目前的经济状况。对我而言,萧姐的推荐是无可挑剔的。
&esp;&esp;我从没提起或者暗示过要她帮我打听房子的事,因为我满脑子所想的,都是要在出来之后,回到从前的住处。我何尝不知道那些难处,虽然只是一间两室一厅的小套房,但光一个地处市中心,就能让房租高得吓人,更别说每天得跑半座城送林林去幼儿园。而如今的我,连基本的生活都难以保障,这件任性的事实在太过荒谬。
&esp;&esp;但是,一种无法抗拒的力量左右了我,它总是不断呼唤我,推我,拉我,让我回到从前那个地方。它从某一天起,在我生命里生根发芽,义无返顾地长大,控制了我的思考。也只有在我内心深处,只有我自己,才能那么真切地体会到那力量的由来。
&esp;&esp;我说明了我的想法,说我还是决定要回去。萧姐的惊讶同我预料的一样,她几次张开嘴想劝阻,却屡屡不知从何劝起。她似乎在等着我的解释,但,我什么也没有解释。
&esp;&esp;长久的沉默之后,萧姐叹了口气,用一种极为舒缓又颇有意味的语气问:
&esp;&esp;“还想着她呀?”
&esp;&esp;一瞬间,我手上的动作和我的思绪,戛然而止。
&esp;&esp;就是那种力量,一句话让那种力量飞速壮大,猝不及防地控制了我的情绪。我只能再次选择沉默,余光中,发现萧姐凝视了我很久。
&esp;&esp;大概是不想再继续这个无法继续的话题,萧姐走出了厨房,回来时,手里多了一个精致的芭比娃娃。“给林林送去吧,”她说,“记得要说是你送的。”
&esp;&esp;林林拿着芭比娃娃开心不已,拽在手心里舍不得放开,连我叫她吃饭都不乐意。林林的笑脸红通通的,两只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嘴里叽里呱啦,一副小大人哄着宝贝的样子。
&esp;&esp;“林林,你要真喜欢,爸爸下次再给你买一个,好吗?”
&esp;&esp;林林的目光将信将疑,散发着天真和快乐。突然间,一丝不安笼罩了我:林林现在是快乐的,但今后呢,当她把生活交付给我之后,她还能拥有现在的快乐吗?我给得起吗?
&esp;&esp;摆在我面前的路似乎没有光,一片漆黑。
&esp;&esp;
&esp;&esp;在林林的生命里,前三个春秋没有爸爸,而在将来很长的岁月里,她将有爸爸。她的爸爸会宠她,爱她,竭尽全力保护她。她的爸爸不会再逃避,不会再怯弱,不会再让她孤苦伶仃。这是我的决心,也是我需要用余下的生命去履行的承诺,更是我生命的空壳里还剩下的唯一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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