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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节（第2页）

&esp;&esp;“当然能。”他语气疲惫，鼻音稍浓，深嗅着她身上的香气，“让我睡一会。”

&esp;&esp;他枕在她膝头，阖上了狭长的丹凤眼，眼下是淡淡的青，眉心皱出了细细的纹路，衣裳也是皱的，衣袍上还有一点茶水溅上的浅褐色茶印。

&esp;&esp;她用指甲刮蹭他衣上的脏痕，很仔细打量着他，觉得他此刻的模样似乎有些不堪疲惫的落魄，这样一个人，他会落魄吗？又会落魄到何种地步？

&esp;&esp;柔软的唇啄着他的眉心，她的眼里是外露的温情，像水一样荡漾着，这样的温柔此前从不曾放在他身上过，甜酿用手臂轻轻环住他，将他搂在自己怀中，把脸颊贴在他发间，手掌轻拍着他的肩膀，温柔哄他入睡。

&esp;&esp;标船着火，烧了盐包和货物，施少连从家中的账目上拨出银子赔偿货主，还有船上受伤的伙计水手都要安抚打发，船上的盐非施家一家的银子筹起来的。还有别家的银子款，孙先生账面上没有足够的现银，卖了几处房产和田产才筹齐了银子还人，这场火伤了元气，施少连手头的一些营生都转到金陵他家官商买办手里。

&esp;&esp;那个验官家眷手里握着的是淮安批验所内，施家标船此回领盐的一些行记关牒，平贵一共兑了八万张盐引出来，实际船舱里夹带了一批私盐，这是分给船上诸人、沿途打点和金陵城内的相关人的利钱，这把火烧了半数的船只，也把那验官手中的“私盐”证据烧了个干净。

&esp;&esp;这桩公案因此拖沓下来。

&esp;&esp;湘娘子临行前的日子，心神都花在甜酿和施少连的婚事上，云绮和苗儿听说甜酿要嫁，也有几分高兴，喊着宝月回施府来，虽然婚期尚有几月，只是该筹备的也要趁早，半点拖沓不得。

&esp;&esp;出门采买用物的家丁前脚刚踏出去，后脚家门前就落下一顶阔气的八台轿子，轿后跟了一队执刀的青衣皂隶。

&esp;&esp;轿子在施宅大门前落下，下来个身着云霞鸳鸯纹褙子，头戴金髻的中年妇人，年岁约莫四旬五六，一道眉毛生得英气。

&esp;&esp;守门的是几个机灵的府丁，见来人面生，仪仗又气派，一溜烟进了书房通报，施少连和孙先生在书房谈事，听说来人相貌，话语顿了顿，挑眉冷笑一声，施施然起身。

&esp;&esp;杨夫人袖着手站在正厅里，后头跟着一队从钱塘守备府带出来的丁兵，见了前来的锦衣青年，语气不屑：“我来见玖儿。”

&esp;&esp;她回钱塘府两三个月，将家中事情都处理妥当，跟丈夫商量之后，又到金陵来，昨日才和张圆见面，今日一早便赶来见甜酿。

&esp;&esp;“夫人今日倒是来得巧。”施少连语气淡淡，扭头唤人，“去喊夫人和湘娘子出来见客。”

&esp;&esp;杨夫人冷心冷面，一副拒人千里之外之感。

&esp;&esp;施少连倒是一副温润静好的模样，招人上来奉茶，亲自端在杨夫人面前：“夫人此番来金陵，想说什么，想做什么，晚辈心头自然有数，既然夫人执意如此，晚辈能拦得了一时，也拦不住一世，便任凭夫人行事。”

&esp;&esp;“只是夫人不必着急，想清楚了，看清楚了，再便宜行事。”

&esp;&esp;门外响起脚步声和佩环叮咚声。

&esp;&esp;他背身而立，神情淡淡：“夫人认下后，可要护住她，莫害得她余生悲苦，一生为此所累。”

&esp;&esp;“不劳阁下虚情假意。”

&esp;&esp;甜酿原本以为，杨夫人两次来金陵见她，是为曲池而来。

&esp;&esp;她和曲池由杨夫人撮合，原是打算在钱塘落地生根，谁料一去不复返，两人劳燕分飞，杨夫人为人豪爽，为她打抱不平，为她和曲池惋惜。

&esp;&esp;“夫人……”

&esp;&esp;“玖儿。”

&esp;&esp;两人阔别一年有余，杨夫人再见甜酿，想起往昔这么多年的阴错阳差，心头实在酸痛难当，未等发话，眼眶发红，三两步上前牵着她的手，顷刻落泪，把甜酿搂在怀里，久久哽咽：“玖儿，好玖儿……”

&esp;&esp;甜酿被杨夫人拥着，心头也微微动容，她不是暖情的性子，以为自己离开钱塘，和杨夫人情分早晚淡去，未料到这场面，杨夫人握着她的手竟在激动颤抖，鼻尖突然一酸：“干娘，多谢您还惦记着我……”

&esp;&esp;杨夫人搂着甜酿，痛痛快快哭了一回，悲喜交加：“好孩子，你受苦了……”

&esp;&esp;“劳干娘挂念费心，都是我的过错……”

&esp;&esp;湘娘子和施少连在一旁站在，施少连面上平淡，湘娘子上前打圆场：“不知夫人来见亲，有失远迎，如今一家子团聚，夫人来的也恰是时候，大家坐，快坐。”

&esp;&esp;杨夫人身旁有小婢子扯扯甜酿的衣角，小声安慰：“九娘子，夫人。”

&esp;&esp;小云，原来是小云，小玉夫妻在钱塘不便随行，杨夫人就把小云带来与甜酿相见。

&esp;&esp;“小云，你也来了啊。”甜酿笑里带泪，泪里又含笑，摸摸小云的发顶，又替杨夫人拭泪，面上转悲为喜，湘娘子在一旁寒暄，携着几人的手：“走，我们去后头说话。”

&esp;&esp;杨夫人刚止住泪，被甜酿一路扶着进了内院，她大约有二十多年未踏进这家里来，一景一物都历历在目，见庭院深深，她曾走过的石子甬道，那几竿翠竹都已然如旧，那房舍厢房，屋檐墙角，却半数换了新貌，心中感慨万千，又禁不住行步涩涩，泪落如雨。

&esp;&esp;后院里苗儿和云绮也在，听闻是钱塘守备夫人来访，都在仪门前等着，两方见过，行过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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