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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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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这年秋末冬初，长安城内呈现了空前未有的热闹，除了每年照例的，应各科考试的举子七八千人齐集京师以外，更因为今年天子新下“入计”之诏，天下十五道的节度使、采访使，以及各州刺史，车马络绎，纷纷入都。由于四海升平，竞尚繁华，那些疆臣守牧都极其阔气，各人所带的随员仆从，多则上百，少亦一二十，以至于长安的米价都因供不应求的关系而上涨了。

&esp;&esp;“入计”的地方官，由吏部排定名单，分三班觐见皇帝。常州刺史郑公延被排在台，一日看尽北里花？这不足为奇。”

&esp;&esp;“哼！”郑公延为了维持他的尊严，大声斥责，“你简直拟于不伦，竟拿我跟他相比？我辜负了父母的教训还是败坏了郑家的名誉？他自到长安，只写过两封信回家，可见自始就甘于下流，沉湎酒色，心目中从来就没有父母二字。天性凉薄到如此，你还替他辩护？”说到这里，他把脸一沉，冷冷地吩咐：“下去！不准你过问这件事。”

&esp;&esp;贾和从未碰过这么大的钉子，心里十分难受，却又不敢声辩，只好悄悄退下，躲在屏风后面，暗中还在打算，如果郑公延对郑徽责罚得太重，他还要不顾一切，出来解劝的。

&esp;&esp;他没有想到，郑公延却站起身来，走了出去。等了一会儿，看看没有动静，放心不下，便一路寻了来，走到门外，只见四骑已快出永兴坊，四骑中，认出有郑公延父子，另外两个自然是仆从，就不知道是谁。

&esp;&esp;于是他找到小进一问，郑公延所带的两个人，是常州刺史署中这年春天新补的两名差役，他们和郑徽，彼此都是陌生的。

&esp;&esp;贾和大为惊疑，立即跨上一匹马，赶出永兴坊，却是四顾茫茫，不知往哪个方向去找，只好漫无目的地在附近几坊乱转。

&esp;&esp;而郑公延却有预定的目的地，他出了永兴坊西门，一直往南疾驰，越过曲江，折往西南，到了杏园附近，已经是很荒僻的地方了。

&esp;&esp;于是他领头下了马，铁青着脸站在那里，以愤恨得要喷出火来的眼光，看着郑徽。

&esp;&esp;郑徽的感觉很奇怪，他想通了，有种生死置之度外的豁达，由于心理上已有接受任何责罚的准备，所以他并无恐惧。自然，他心里也充满了惭愧疚歉，然而他不愿多说什么，因为他的深重的罪孽，无丝毫辩解的余地，所以说什么话，都是多余的。

&esp;&esp;“父亲！”他只伏在地上叩了个头，说了句，“儿子不孝！”

&esp;&esp;郑公延的声音，出奇的冷静：“你现在才知道不孝，晚了！”于是，他自己一马鞭抽向郑徽，然后，又以坐堂行刑时的语气命令：“替我打！”

&esp;&esp;那两个差役虽不是侍候刺史坐堂的老手，但耳濡目染，也懂得点行刑的诀窍，一鞭下去，其势虽凶，实际上刚在一接触郑徽的后背，便很巧妙地缩了回去，所以并不太疼。

&esp;&esp;郑公延做了多年的州牧，还有个看不出来的？大喝道：“替我着实打！剥了衣服打。”

&esp;&esp;那两个差役面面相觑，互相使了个眼色，一齐上前，剥落了郑徽的衣服。然后再一鞭下去，背上立刻出现了一条鲜红的血痕。

&esp;&esp;郑徽疼得额上冒出黄豆大的汗珠，但他咬紧牙关，一声不哼，甚至还直挺挺地跪着，无丝毫退缩之意。因为他是以赎罪的心情来接受责罚的，肉体上的痛苦越深，心理上的负担越轻。

&esp;&esp;做父亲的却误会了！郑公延看到他这样倔强，认为他至今没有一点悔悟的心，越发愤怒，一迭连声地咆哮着：“打、打！用力打！”

&esp;&esp;那两个差役无可奈何，只好狠着心打。郑徽无法再保持跪着的姿态，仆倒在地上，每一鞭下去，便是一阵抽搐，可是他始终不愿喊一声痛。

&esp;&esp;这一来，使郑公延激起了非要折服他不可的狠心，从差役手里夺过马鞭，亲自下手，在他的感觉中，他所鞭责的不是一个不肖子，而是一个桀骜不驯的江洋大盗，死不足惜。

&esp;&esp;当爱变质为恨时，恩尽义绝，往往会下毒手。自我激动的郑公延，已进入半疯狂的状态，追逐着满地打滚的郑徽，鞭下如雨，连那两个差役都看得心惊肉跳，恻然不忍，一个上前，从身后把郑公延抱住，一个去夺他的马鞭。

&esp;&esp;“放开我！”郑公延厉声叱斥，同时一鞭抽向那来夺他的手的差役。

&esp;&esp;那差役忍着疼，到底把鞭子夺了过来，“不能再打了！”那差役说，“人只剩了一口气，怕命都难保！”

&esp;&esp;“这种人生不如死，别管他！”郑公延喘着气说，“回去。到家不准多说！”

&esp;&esp;那两个差役表面上唯唯称是，终觉于心不忍，回到永兴坊，悄悄商议了一下，决定把这消息透露给贾和。

&esp;&esp;“唉！”贾和顿足长叹，“早知如此，我不该把他找回来的，都怪我不好！”说着怨嗟不绝。

&esp;&esp;“大叔！”有个差役说，“救人要紧，看那样子，耽误不起，你快想办法吧！”

&esp;&esp;“事情还要做得秘密。”另一个差役指着里面说，“不能让那位知道。”

&esp;&esp;贾和细想了一会儿，发现这场天伦之变，要比他想象中严重得多。警惕于前一天处置未善、冒冒失失把郑徽劝回家来，弄成这么一个糟糕的局面，他再也不敢轻率行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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