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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人心总是善变,陈秀兰也就罢,她嫁人后相夫教子之余,也没丢下手艺。这些年她研究出的新花样,可是为王记花坊赚了不少银子,那些远销海外的花就有她的一分功劳。但石志友却变了。可能是觉得王记花坊能有如今声势,都指着陈秀兰,也可能眼红王记花坊的日进斗金。他先是有意无意在薛湖面前提着陈秀兰的功劳,又隐晦的说只拿一成干股,王记花坊亏待了陈秀兰。彼时招儿正在定海忙着组建泰隆商行的事,根本没把这事放在心上,也觉得王记花坊能有今日,确实陈秀兰居功甚伟,便又从自己的干股中拿出一成,给了陈秀兰。不过招儿手里剩下的干股不是两成,而是六成。当初这王记花坊是三家合伙,毛八斗和李大田两家各三成,招儿四成。之前也就罢,分红并不多,可随着王记花坊生意越做越大,一成干股每年至少能分一万两银子。这钱拿着实在太烫手,再加上当年两家每家也就出了二十两,点子和店都是招儿出的,又从不管店里的事,也没脸拿这么多,遂都要把干股退回来。一番推拒之下,每家退了两成,只留下一成。也是薛庭儴心存照顾两家,外放的日子不好过,光指着那点俸禄,可过不了日子。所以招儿根本不在乎这点,给了也就给了,毕竟关系不一般。可惜欲壑难填。这一成干股也就管了三年时间不到,陈秀兰这边又出幺蛾子了,正确应该说是石志友。此时招儿已经有些厌烦了,但顾忌着彼此情面,又拿出一成。也就是说,如今王记花坊招儿占了五成,毛、李两家各一成,陈秀兰占了三成。“还不是那石志友,仗着自己是股东,便各处分店指手画脚。花坊的店也就罢,到底是另在外,可商行的店他也如此。每次从商行里拿了东西都不付银子,商行拿了条子来花坊结账,我就从每月分红里扣掉,他却骂骂咧咧嘴里不干不净。这次他不知从哪儿灌了些马尿,还带了个妓女去商行里拿东西,那东西太过贵重,商行里不给欠账,他就把商行给砸了。”“谁把商行给砸了?”却是薛庭儴来了。“庭儴叔。”薛湖当即站起来,毕恭毕敬唤道。“怎么回事?”薛庭儴来到招儿身旁的坐下问。招儿就将来龙去脉说了一遍,关于石志友闹出来的事,她一直没跟薛庭儴说过。一是薛庭儴忙,二也是怕他知道后护短,而陈坚又在那里杵着,计较不计较都是麻烦。“这事阿坚知道?”招儿摇了摇头,她特意交代薛湖他们,这事不准给陈坚知道。“罢了,不过是点银子。”说着,招儿对薛湖道:“你去跟商行那边说,以后石志友再去商行拿东西,一律付现银,不准欠账。”“这怎么就是点银子了?这种玩意,没得惯着他张狂。”一些私房话不好当薛湖面说,招儿就让他离开了。等人走后,招儿才看着薛庭儴,有些无奈。“我倒不想惯着他,可秀兰夹在里面,还有阿坚。闹大了,彼此脸上都不好看。你也别上火,幸亏当年我没做糊涂账,把花坊、菜行和泰隆商行隔开了,他愿意闹就闹吧,不用太上心。”其实也是招儿生意做得太杂,当年她卖菜起家,王记菜行是和姜武、薛青槐他们合伙的生意。转头来了京城,又和毛、李两家做了花坊。后来去定海,当时局势复杂,生意算是她自己做,姜武他们不过是来帮忙。之后组建票号和商行,商行里有姜武他们的干股,票号却是招儿一个人的。就是因为这里面太复杂,所以招儿弄了几套账目,各算各的,也免得搀和在一起。以如今招儿的身家,她还真没把花坊看在眼里。“你这是安慰我,还是安慰自己?自己男人闹成这样,别说陈秀兰不知道!”薛庭儴冷笑道。招儿无奈地叹了口气,没有说话。这恰恰才是招儿不愿将此事闹大的原因所在,大抵是眼界变了,也可能是如今有钱了,有时可以用银子来解决的事情,她并不太愿意坏了情分。石志友是小,陈秀兰也是小,陈坚才是大。陈坚和薛庭儴多年情义,当初薛庭儴在沿海,朝中全靠他支撑。陈秀兰因为个男人迷了心,可她毕竟是陈坚的亲妹妹。陈坚若是知道,该如何自处?处置了石志友,损了兄妹之情,陈坚因当年没能保护好妹妹,一直对陈秀兰愧疚,招儿也是知道的。不处置,他和薛庭儴的情分又该如何自处?“不行,这事得给阿坚知道,都嫖妓女了,自欺欺人成这样,也真是够了!”薛庭儴这个护短的,当即起身朝门外走去,明摆着不打算放下这事。石府,陈秀兰泪眼婆娑看着石志友。有大把的银子,石志友自然不会亏待自己。这些年石家换了好几处宅子,宅子越换越大,俨然一副富豪之态。“你怎么又去泰隆商行了?那商行跟咱家没关系,你这么做,我以后还怎么见招儿姐,若是我哥知道……”“什么叫跟咱家没关系,那商行里卖着咱们的花,就跟咱们有关系。再说了,要不是靠着你的手艺,他们能开起这么大的商行。如今倒好,这么大的商行开着,却分成两家,一分银子都不分给我们。就花坊那里,也是抠抠索索,也就你是个傻子,为他人做嫁衣裳!”石志友半靠在榻上,英俊而有些虚胖的脸上,一片忿忿不平。陈秀兰穿一身暗青色的衫子,本就消瘦的身形在这么深的颜色下,越发显得干瘪。白净的脸,也就清秀之色,带着一种久未见到阳光的苍白。梳着妇人发髻,倒是脂粉未搽,头上只戴了根素银簪子,素净得不像是这石府的太太。连石府里的丫头都比她穿得鲜亮。“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带了女人去的……”陈秀兰嗫嚅道。商行里的人自然不会替石志友遮掩,所以陈秀兰是知道的。石志友有些厌恶地看了妻子一眼,敷衍道:“我在外面做生意,免不了逢场作戏,我又不把人带回来,你吃个什么味。你自己出去看看,哪家的老爷不是三妻四妾,通房成群,这么些年我就守着你一个人,难道你还委屈了?”陈秀兰抹了一把脸,小声委屈道:“我不是吃味,可你总是这么着,若是传进大哥耳朵里……”“那我以后不去了还不成?你烦不烦?我这会儿心里烦着,你让我自己待会儿。”见此,陈秀兰只能站起来道:“那我去做花。”提起花,陈秀兰才来了点儿精神,脚步匆忙就离开了。等她走后,从外间走进来一个青葱似的丫鬟。见这丫鬟,石志友当即眼睛亮了,招手让她过来。这丫鬟也就过来了,石志友一把将她搂进怀里,抱着就是一阵乱亲。穿桃红色衫子的丫鬟,一面假装去推他,一面道:“老爷,可不成这副样子,人家以后还要嫁人呢。”“你个小妖精,还想嫁谁?就该给老爷洗脚暖被生儿子。”丫鬟眼睛一转,嗔道:“那也得老爷给人家一个名分,不然这像什么话。”说着,她似乎有些委屈了,将石志友一把搡开道:“你骗我也骗够了,以后我可是不会让你再占我便宜。”石志友被败了兴致,有些烦躁道:“名分这事不用提,有她那哥哥杵在那儿,除非你打算和我一起被撵出去。不过把你养在外面,也不是不可,老爷我多的是银子,你在外面当奶奶,难道不比在这里给人伏低做小的好?”“那老爷可要说话算数,我也要一座大宅子。”石志友又抱了上去:“行,你要多大的宅子,老爷都给你买。”今天乃是休沐之日,所以陈坚也在家中。薛庭儴去了将此事与他说后,便坐车离开陈府。行经刘记的时候,他想起招儿和宁宁爱吃这里的糕点,便下车去买了两包。这店里的伙计与他熟悉,特意给他拿了新出炉的,还热乎着。怀揣着热乎乎的糕点,薛庭儴的心情当即好了起来,正打算上车,旁边突然有人叫他。“庭儴老弟。”竟然是岳步巅。自太原乡试一别之后,这些年薛庭儴和岳步巅再未见过。后来多少也知道些他的消息,知道他又考了三次,终于中了进士,还入了翰林院。而薛庭儴之所以会听说岳步巅,倒不是因对方翰林的身份,而是不癫居士的画。岳步巅像那个梦里一样,其所作之画突然风靡大江南北,连带其人也是声名大噪。不过和那个梦不同的是,岳步巅没有死,反倒成了官。因为靠着一手妙笔丹青,岳步巅颇受嘉成帝赏识,已经做到詹事府左春坊左庶子的位置,乃是正五品的官衔,如今是二皇子之师,专授其画艺。薛庭儴回京后,才知道这些细枝末节。不过他身份敏感,从未去找对方叙过旧情,未曾想今日倒是岳步巅找上来了。“步巅兄,多年未见,如今可好?”薛庭儴含笑道。“好,好,只是不如你好,而立之年竟已成二品大员。”穿一身靛青色直裰的岳步巅,眉眼飞扬,丝毫不改豪迈之气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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