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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嵘说话一如既往地没什么感情波动,易安歌听着,只觉得特不真实。他捡回了一条命,也不知是托谁的福,但终究是把这一劫给熬过去了,也算是命大。易安歌挣扎着想起身,景嵘扶他坐起来,给他将被子盖好。其实易安歌现在并不觉得冷,但看景嵘做得熟练,他也就不好拒绝什么。他们现在在基地里,景嵘带着昏迷的他第一时间找到了白自明,让白自明直接瞬移回了基地医院。没清醒着感受瞬间移动实在是遗憾,也许是刚醒过来力气不足,易安歌没管理好表情,将这想法流露了出来。景嵘看着他,轻轻叹了口气,说,“等养好伤,下次再让他带你试。”易安歌惊讶地望着景嵘,半天说不出话来。这家伙莫不是转性了?怎么这么好说话?景嵘很快移开目光,不再理他。易安歌跟他要了杯水,想了一会儿,开始问问题。“那座山,”易安歌喝了口水,问,“里面的东西都处理掉了?”景嵘将身子靠在椅背上,说,“我们将整座山都封锁了,会观察一段时间,里面的东西一个都跑不了。”“那个……”易安歌犹豫了一下,不知道应该怎么去形容,只能指指自己受伤的肩膀,问,“那是个什么东西?”“蜘蛛的幼崽。有些幼崽能挺一段时间,长得很快。”景嵘眼神暗了下来,沉声道,“但我们分析了正常幼崽的体态,正常情况下,它们不可能撑得到发育,因为从卵开始,一切都已经错了。袭击你的那只应该是个特例,它也应该是唯一一只顺应‘预设’成长起来的东西。不过你也看到了,它的发育最终也是失败的。”易安歌听得云里雾里的,就让他讲得通俗一点。景嵘从他手中接过了水杯,十分自然地也喝了一口,“在你昏迷的这段时间,安莉雅他们分析了我们拿到的蜘蛛尸体,发现了母体和幼崽之间的差异。整件事是一个悖论,又是一个循环,人面蛛母体是由人类中毒变来的,而由母体产下的幼崽,却比母体更像人类。按照基因变异的规律这样发展下去,几代之后,新的幼崽就会是拥有人面蛛血统的人类,看起来与普通人类无异。”“但无论是谁想做这件事,从一开始就失败了。幼崽根本活不过第一代,母体无法给予它们足够的营养,幼崽太过虚弱,无法捕猎,也无法独自存活。兄弟姊妹间自相残杀后胜出的那个,往往也挨不过自身发育的不足而夭折。这是写在它们基因中的缺陷,根本无法用外力改变。”说完这些,景嵘缓缓出了一口气,“你的委托人应该是想亲眼见证繁衍的过程,才参与到这件事中去。至于他的朋友是意外中毒还是被谋害,我们永远也不会知道了。”听见他说鲍存,易安歌也沉默了下来。正如景嵘所说,整件事十分复杂,从一开始他和乐清被叫到地下河道去,有些东西就已经脱离了所有人的掌控。易安歌能感觉到自己在整件事中所处的尴尬地位,他理应是最无辜的一个,但不知为什么,每一步走下去,却越来越觉得自己好像跟整件事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一切都出在鲍存身上。他原以为鲍存只是个贪生怕死的有钱人,但现在看来,鲍存死的很惨没错,但并不值得同情。易安歌不知道那种不人不鬼的妖物有什么好研究的,无论是鲍存,还是那东西背后的其他人,一定是疯魔了,才会想到弄出那样恶心的家伙来。远在他还没参与到整件事的时候,人面蛛就已经杀了多少人,又有多少人是在不明不白中做了那东西的口粮……光是想着地下河道里那些人茧,易安歌就不由得头皮发。见他想得出神,景嵘唤了他一声,让他休息。现在是凌晨三点多,再过一会儿,天就该亮了。易安歌没去问景嵘为什么凌晨三点还在他床边坐着。景嵘没什么表示,他就假装什么都没意识到,跟景嵘一起打着哑谜。过了会儿,易安歌忽然想起来一件事。“鲍存别墅阁楼里,被你烧死的那只小蜘蛛,为什么会有我的脸?”这是易安歌最牵挂的问题。纵使他一再暗示自己可能是看错了,但就是无法释怀。景嵘像一早就知道他会问这个,沉默着没有给予回应。易安歌却说出了自己的猜测,“和那个什么组织有关,对吗?”景嵘站起来,将台灯亮度调暗,用一种略带命令的语气说,“睡觉。”易安歌笑笑,“其实你可以骗我说是我看错了,没关系的。”黑暗中,景嵘站在离病床不远的位置,因为个头高,台灯的光照不到,他的脸隐在阴影中,看不真切。但易安歌却没有像之前在黑暗中那样不安,反而头一次觉得,这人的存在感是如此强烈,以至于都完全无法忽视的地步。两个人就这样对望了一会儿,景嵘才说,“我不会骗你。”易安歌耸耸肩,乖乖躺了下来,闭上眼睛做出入睡的姿态。大约过了两分钟,远处才传来轻微的关门声。易安歌闭着眼,将所有的事情在脑中飞速过了一遍,很快重新睡了过去。睡梦中闪过一些人的脸。委托人鲍存、助手乐清、变异的人面蛛……还有景嵘。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在梦中回忆起山中矿洞的时候,最先出现的不是那半只人面蛛幼崽的脸,而是景嵘的,一直默默地看着他,好像欲言又止。这一觉易安歌直睡到下午三点,才从负伤昏迷的余韵中彻底清醒过来。吃晚饭的时候景嵘又来看了他一次,给他送来了他的手机和匕首。匕首已经被清洗干净了,刀刃被洗涮得锃亮。手机是关机状态,易安歌给打开,瞬间被一堆短信轰炸得晕头转向。助手乐清发了一堆短信问他在哪儿。易安歌给他回了个电话,电话那头乐清都快哭出来了,说还以为他又跑出去瞎折腾,把自己折腾挂了,气得易安歌差点骂街。不过毕竟还是关系好,说了半天,乐清还是一抽鼻子,闷闷地说,“安哥你没事就好,好好养伤,不急着回来。”易安歌被他气笑了,“我不回去,不开张,你下个月吃啥?”“我还有别的打工呢,撑得住。”乐清笑笑,“你这几天去干啥我就不多问了,反正你照顾好自己,甭管我。”易安歌愣了愣,转头看还站在门口的景嵘,心下了然大半。挂了电话,他直接去翻手机便签本,发现自己原本记录下来的鲍存的遗言全都不见了。就连跟封煜发的相关短信都被删的干干净净。易安歌此时也没什么脾气了,问景嵘,“你去跟乐清说什么了?”“没什么。”景嵘平静地说道。他的没什么跟正常人的没什么差别很大,易安歌对此持怀疑态度,但没有证据,也没法指责他什么。易安歌昏迷了快两天,又在病床上躺了快一周,身上都快长出蘑菇了,安莉雅才准许他下地走动。再见到白自明解风他们时,人面蛛的事情似乎已经过去了。没有人再提那座山里发生过的事,也没人主动说之后的结局。倒是易安歌问起来的时候他们多少都说了点,也没隐瞒得太深,看来并没有对他特别防备。易安歌打算直接回家的,但还没走出基地,就被景嵘给截住了。“上车。”景嵘对他说。“去哪儿?”虽然这样问,但易安歌心里其实已经有了答案。景嵘说,“在事情彻底结束前,我依旧负责保护你。”易安歌一挑眉,听话地上了车。景嵘这样也算是有始有终,易安歌明白他的坚持,但在内心深处他却认为,这事情永远也不会结束。就好像鲍存死亡后留下来的各种线索,他们能解开也好,解不开也好,终究是个结。时间久了,就变成了深藏在当事人心底的石头,偶尔翻出来一次都沉重得无以复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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