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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好有哲理的样子,洞明世事的味道。
&esp;&esp;“咋不是嘛”过道那边的一位大妈接腔了:“这个绿皮车还可以抽烟,要是坐动车,抽烟罚款,500!”话音如此斩钉截铁:“动车我上次坐过的,哪里都没闻到烟味。”
&esp;&esp;一种高级的感觉傲视群雄。但普通人的火车上哪容得你轻易装优越感?马上有人讥笑过来:“飞机上也闻不到烟味,未必是在天上,风大些?”
&esp;&esp;全车厢开始在哄笑中充满了快活的气氛。这是什么逻辑与反驳呢?冬子不太明白,从情绪上讲这是一种讥笑,但你不得不说,也有一种幽默。为了捍卫自身一被别人的优越感打垮,居然用了如此高超的艺术手法,叹为观止。
&esp;&esp;但是,就轻易地停止人们装13的欲望吗?在这拥挤而肮脏的空气里,人们用话语来舒展久屈的灵魂。一位大哥开始了:“也不是说享不了福,但是身体它不允许啊。现在天天吃肉,搞出三高出来,以前红苕土豆,还健康些。”
&esp;&esp;自夸与自嘲的平衡,应该没什么说的吧。但是,他假装悟道高深的手法,还是激起了某个年轻人的警惕。“吃肉就算条件好了?在美国,穷人都是胖子,富人才健康呢。富人就天天吃营养餐,土豆泥或者蔬菜沙拉,还要打高尔夫消化去,那才叫富人,晓得吧。”
&esp;&esp;这一下就打击了那们胖子的嚣张气焰,但胖子真不是吃素的,他反唇相讥:“说得好像你去过美国似的,美国人吃牛排,那不是肉?”
&esp;&esp;这两人表面上是敌对的,以一种貌似高深的外国生活来装点自己的见识。这可惹怒了一群农民出身的旅客。马上就有人提出:“美国人吃肯德鸡没错吧?也没见得高级到哪里去,哪个没吃过似的。牛排,我还排骨煨汤呢。”
&esp;&esp;这种争论,根本主题并不在内容上,关键在气势上。争论的目的,也不是因为事实,而是因为输赢。普通人的生活被琐事所缠,平时的生活中,已经被现实时刻教育。在这火车上,再被人秀优越感,不出来为自己的心安理得而斗争,那是没志气。
&esp;&esp;通常人们在生活中受够了气,在熟人面前装够了客气。在火车这个平等而无需负责的人群里,想享受一下平等安然的氛围,居然被装13的人破坏,是可忍,叔可忍吗?
&esp;&esp;“要说呢,过去吃得差,也别瞧不起。”另一个声音传来,仿佛有河南口音,很苍老的样子,但有一种历经沧桑的饱和度:“吃糠咽菜的日子,上了岁数的人都过来了,今天的生活确实要好些。但是,我看农村,长寿的人,都是这种吃糖咽菜的。城里的人,恐怕进医院的人数,还要多些。”
&esp;&esp;为最底层的人找出快乐的理由,就是做慈善,他这一席话,终于得到普遍的赞扬。因为赞扬与群体的力量,就有人开始发挥:“医院进多了,不光身体不好,还花不起那个钱。不是有人说了嘛,前半辈子拼命挣钱,后半辈子花钱买命。”
&esp;&esp;这话本来也不合逻辑的,却深深触动了冬子的心灵。他想起了父亲,那个叫陈林的人。他的身体天生应该是好的,他是部队出来的,肯定底子好。为了挣钱,一个人做两个人的工作。一天睡眠时间不过四个小时,这样坚持了十年时间,那是一种什么样的苦呢?
&esp;&esp;但是,这种拼命挣钱,结局比花钱买命都不如。当他病倒时,连花钱买命的机会都没有了。他把花钱买命的机会,留给了母亲。母亲住院的几个月时间里,花钱如流水,把父亲积蓄下来的辛苦钱花光了,却仍然没买回来命。
&esp;&esp;他们在比惨,但是哪个知道,没有人比我父母惨。冬子此时内心中,有一种羞愧,甚至觉得自己活着,就是一件不道德的事情。为什么,付出辛劳与金钱甚至生命的是父母,自己完全没有付出,却活得好好的?
&esp;&esp;周边的话题继续活跃,冬子也迅速地把自己从自责的低沉中转移了出来。毕竟,长期沉浸在痛苦之中不是好办法,心理自卫的机制会起作用,让你选择性逃避。况且,这种谈论方式,是冬子所不熟悉的,他们的生活细节,也让冬子感到新鲜。
&esp;&esp;话题已经转移到比惨的方向了:“要说吃糠咽菜,那还算有吃的,但是,没钱吃油吃盐,可是个大问题。”依然是那河南老者的口音,沧桑的道德感,占领了话题的高地。“这次家里腌了点肉,给我姑娘带到广东去,她就好这一口呢,虽然他买得起盐。但是我们过去,盐这样抛洒,哪个敢?”
&esp;&esp;小姑娘的爷爷依然站着,他的孙女已经被他塞到座位下面的地板上睡着了,毕竟已经到晚上,外面只剩下隐约的光,而远处的灯火已经荧荧闪烁,夜晚来临,孩子就要睡觉了。但大人们,谈兴不减。爷爷说话接上了老者的接力棒:“我们一家人,一年种棉花,就是为了油盐钱,要不是棉花,哪里打油,哪里吃盐呢?”
&esp;&esp;“种棉花最辛苦了”那位说动车的大妈放弃了装高档的姿态,变得亲民起来,看样子,她的农民身份更让人认同。“从整地育种到中间的五打到最后的摘花,麻烦死,种一季棉花,腰都要垮,头发都要掉多少的。”
&esp;&esp;冬子背后的年轻人显然不太懂:“头发怕是要白多少吧?棉花是白的,弹棉花的,全是白头发。”
&esp;&esp;这是幽默,弹棉花与种棉花不是一个工种。
&esp;&esp;“你们没种过不晓得”孝感口音的爷爷显然是站在大妈一边,以年龄划清立场界限。“要论辛苦,超过种麦子一倍。”
&esp;&esp;又一个声音传过来:“对啊,要不然,前几年,我们老家还有人结队跑到新疆去摘棉花的,也挣得到辛苦钱的。我们现在内地不种它了,都出去打工了。”
&esp;&esp;“既然那么累,新疆为什么种呢?”年轻人不太理解,估计他没摘过棉花。
&esp;&esp;久不说话的,冬子对面的推销员突然开口了。估计他没做过农活,没多少发言权。或者,他作为一个上等人,不屑于参与这种低档次的讨论。但此时,他也同大家一样,挤在这个车厢,睡不着。
&esp;&esp;“人家新疆,从种到管,全是大农场,机械化的,当然不累了。只是收棉花,机械还不过关,所以要请人。如果你到新疆去过,你看过人家的棉田就知道了,那才叫一望无际,那机械,才叫大呢。”
&esp;&esp;“究竟有多大?”有人要细问。
&esp;&esp;推销员觉得成为话题中心的可能性开始了,他当然不放弃这个精神放松的机会。“这样跟你说吧,我是去过的。这火车,当然,我当时是坐汽车经过的。我就拿火车来比喻吧,毕竟这个车也不快,跟新疆的汽车差不多。新疆的汽车,那路才叫笔直,一脚地板油,可以十几分钟不松,一百多码,比这火车还要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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