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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女帝的旨令很快由人传至容珩处。于是容珩点一点头,扶了下几案起身往文津守藏斋走去。
&esp;&esp;三月的天已渐热了,暖风拂面,卷起满地落花随着他的步伐徜徉。他在天牢中蹉跎太久,倒是辜负了好春光。
&esp;&esp;文津守藏斋仍是旧时模样,他做太傅时,散学后便停于斋中读一卷书,也顺势候一候那位总是有着诸多问题的公主。开始仅是遵循皇命答疑解惑,后来却渐渐变了。哪日若公主未至,他心里反而怅然若失。
&esp;&esp;容珩扶着庭中花树低低咳了一阵,身形愈发萧索。他走入书斋,发现其中已有人声似在争执,与女帝声线截然不同。
&esp;&esp;原来赵成璧并非又借此地折辱于他。容珩不知作何感想,又走近了些,忽地身形一晃顿在原地。
&esp;&esp;任谁猛然瞧见一个“自己”立在眼前,心里定都要翻上一番的。
&esp;&esp;斋中之人一身后宫君侍锦袍,乌发高束,长身玉立。他看起来品阶不高,用不得沉宴那般的名贵衣料,却很好地用衣上纹案的绣工掩盖了这一点。一行仙鹤自他腰间攀上肩头青云,行走间云霭浮光波折,如引真鹤在其中游动。
&esp;&esp;这个背影便如少年时的容珩,清高矜傲,从不曾为谁妥协。
&esp;&esp;那人听见动静便转过身来,向容珩点一点头,“太傅安好。”
&esp;&esp;容珩淡淡回:“我已非太傅,称容珩即可。”
&esp;&esp;秦徵羽略一皱眉,摇首道:“礼节不可废。臣侍已寻着欲寻之书,太傅请自便吧。”言罢便携了两本古书越过容珩向外行去,身侧宫人也立时跟上。
&esp;&esp;当他与容珩擦肩而过时,浓郁的香气自四面八方纷至沓来,与寻常人血肉中天生蕴含的气息不大相同,并非厚积薄发,而是似刻意地堆出这么一个印象,凉幽幽诱着旁人的同时冷眼旁观。
&esp;&esp;“侍君留步。”
&esp;&esp;秦徵羽回眸,不明所以,“太傅还有何事?”
&esp;&esp;容珩敛眉思索了一阵,缓缓道:“方才在外间听得斋中有争执之声,侍君可是遇着什么事了?”
&esp;&esp;“……是训斥了下不听话的侍童,让太傅见笑了。”
&esp;&esp;这个短暂的沉默便十足耐人寻味了。容珩无意深入探究,待他走远,自己便行至先前秦徵羽所处之地,将面前书架细细扫视了一番。
&esp;&esp;这一架的书俱是讲的百草性状、医理阴阳一类。容珩从前闲暇时翻过几本,对内容所记不多,但好在他闲时曾编纂过文津守藏斋全书目录,库中珍本暂且不论,单就架子上的,哪处空当应叫什么名儿,他只需稍稍思索便知了。
&esp;&esp;缺的书一共两本,《千金要略》、《百毒内经》。
&esp;&esp;女帝的秦侍君,好像并不简单。只是不知,此举是经由女帝属意,还是有人特地为赵成璧量身定制了这么一位。举手投足间气质卓然,像极了他年轻时候。而他自己如今失魂落魄,已寻不着当时的心境,自然比不得那精心雕琢出的赝品风骨。
&esp;&esp;赵成璧,你究竟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将沉宴与秦徵羽留在身边?
&esp;&esp;容珩随意拿了一本《余氏药理》,借着窗边挥洒下的曦光读了一会,字句皆没有入心。他好像失却了年少时的钻劲儿,只觉万事万物都了无生趣,他在世间不过尘埃刍狗而已,量世间于他也应如是。
&esp;&esp;草草翻了几页,书中忽掉出一片阔叶,叶片发黄干硬,不知是谁旧年弃置于此。容珩将那叶片翻了个个儿,眸中涌上难以辨明的情绪。
&esp;&esp;“今见容珩哥哥脸色不好,许是秋燥伤身,宜用川贝雪梨熬汤,方法在此页之间。”
&esp;&esp;那字迹熟悉,间架结构圆润幼稚,是明英馆里被他训斥过多回的那个模样。后来他不再教授于她,她却不知何时自学成才,一手行楷如刀削斧刻,凌厉笔锋直指人心。
&esp;&esp;“成璧……”容珩抚着叶上枯萎的脉络喃喃自语,其声微不可查。
&esp;&esp;他独自静坐了一会,期间不时咳嗽得弯下腰去,直至日影西斜时分才将那叶片夹回书中,归纳到原点。
&esp;&esp;待出门时,阶下挑灯的宫人们俱觉察出容珩比前日多了些精气神,最起码他唇边终于挽出一点幽微的笑意,虽然细看去又近似于无,但终归是安宁的。
&esp;&esp;容珩回到明英馆。不知何故,平日里板着神情传授侍寝规矩的教习嬷嬷今夜一个都不在馆中,容珩微微松了口气,却又在凄清月色中涌起不安。
&esp;&esp;殿中太静。那些洒扫小仆平素最是粗手笨脚,入了夜也常有步声来回,不该如此之静。
&esp;&esp;容珩四下里看了看,原来他这几日下榻的床上早多了一个身影,此刻正双手抱膝温温柔柔地候着他。
&esp;&esp;他走上前挑开纱帘,那身影便雏鸟归林一般扑入他怀中,连鞋子也顾不得穿,殷殷唤着:“容珩哥哥……”
&esp;&esp;容珩任她抱着自己,却没有施与半点回应。
&esp;&esp;不必他做甚,赵成璧已自己先松了手,又往后退了半步,这才道:“回来了?”
&esp;&esp;“陛下不该在此。”
&esp;&esp;“那朕该在何处?”
&esp;&esp;“……”容珩默了一会,缓缓道:“沉贵卿与秦侍君,姿容俱是不俗,可配帝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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