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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节（第1页）

&esp;&esp;十年后，齐染将带走钱财，和在艺术界站稳脚跟的声名，或许不会是盛名，但局面是打开了。她说：“有薇，我没什么挣扎就签了。我妈没生病，我可能也会签。我那时候已经不相信靠自己的才华，就能被人注意到。”

&esp;&esp;樊季霖为齐染安排了一系列提升她艺术才能的学习机会，签约画家都很羡慕她，她入门最晚，但最被赏识。

&esp;&esp;在明面上，春风绿是新锐艺术机构，齐染和同门熟识以后，试探出他们竟无人深入隐秘的核心。

&esp;&esp;樊季霖一开始就对齐染谈过，每年一件“作品”，她明白那是什么意思，但直到半年后，她才被带到赵致远面前。

&esp;&esp;在郊外僻静的创作室里，赵致远埋头创作，樊季霖介绍说那是书画界高手，你和他谈谈艺术。赵致远停笔，齐染说：“您继续画，我先看看您这里的作品。”

&esp;&esp;创作室多是中国古代书画，齐染主攻西洋画，对它们不太熟，但以她的眼光看去，皆是杰作。中国古代书画浩瀚如海，齐染印象最深刻的恰好是赵致远在绘制的《骷髅幻戏图》，它在传世作品里独树一帜。

&esp;&esp;《骷髅幻戏图》是南宋画家李嵩的作品，今藏于故宫博物院。宋代流行傀儡戏，画面便是这一景象的体现：一只大骷髅披衣戴帽，席地而坐，用悬丝操纵一个小骷髅，引诱一个孩童，孩童的母亲神色恐惧，伸手阻拦，而大骷髅身后，另有一名妇人袒胸露乳，哺育婴儿，不安地注视着骷髅戏童。

&esp;&esp;画家将画一分为二，左右对称，生死俱在一起，耐人寻味，有人看到鬼，有人看到杀机与阴谋，有人看到生死。绘制过《富春山居图》的黄公望为这幅作品题词，他认为是在表达民间艺人风餐露宿，食不果腹，饿成白骨的惨剧，与其说是在操纵手中傀儡，不如说他被生活所操纵。

&esp;&esp;赵致远下笔老练，技巧很突出，齐染观摩他作画，赵致远和她闲谈：“怎么看这件作品？”

&esp;&esp;齐染大学时代曾经连续几天在故宫博物院排长队，只为能多看看《骷髅幻戏图》。它运用写实的笔法和架空的场景，带给她疑真似幻的欣赏体验。她说：“

&esp;&esp;国际拍卖场上，西洋油画比中国古代书画拥有更广大的受众，能卖出天价。赵致远物色油画帮手多年，考察过数人，惟有齐染入了他的眼，他认为她是天才。他对齐染平平常常地说起，他自幼习画，被邻里师长夸赞，但在专业美院读到大学四年级时，仍籍籍无名。

&esp;&esp;北宋王希孟18岁绘出《千里江山图》，赵致远22岁还毫无建树，有极大可能籍籍无名下去，那些零碎的赞赏帮不了他。多少心口还有股气的人，看不到也等不着光亮，在黑暗的磨折中认了命，齐染认了，赵致远也认了，又或者没有。

&esp;&esp;赵致远喝着茶，淡淡说：“你的作品不受关注，无非是进不了大众视野，那些画得平平的只是被人看到了。你被甲乙丙怠慢，但你套上一张名家的皮，他们巴巴地找上门，趋之若鹜，一掷千金，有意思吧？”

&esp;&esp;赵致远年轻时陷在低潮里，他治好自己，不过是一幅幅八大山人、倪瓒、郑板桥等人的作品。都出自他之手，但被傲慢的有钱人当成至宝请回家中。

&esp;&esp;它们很好吗？当然好，但他能画得一样好，更好。张大千是有名的造假高手，但这无损他在艺术界的地位，人们慕强逐利，追捧名气，失意者何不联手玩个痛快？这世人不对我好，我戏耍他们。

&esp;&esp;齐染不完全认可赵致远的理论，但她需要钱。在后来的合作中，她甚至得承认，赵致远在书画方面极高明，她受惠良多。

&esp;&esp;齐染最缺钱的时候，是赵致远解决了她的难题。赵致远是老板，是老师，也是恩人，她说：“有薇，过去5年多，我时常觉得自己心甘情愿。”

&esp;&esp;作伪一般有两种目的，获利和欺世，赵致远兼而具之。在加入贝斯特以前的许多年里，他一直在作伪，国外数家博物馆都藏有他的伪作。

&esp;&esp;伪作四散天涯，是赵致远在炫技，嘲弄这世界。若非事发，他下一个目标是伪作被国内博物馆收藏。

&esp;&esp;中国古代书画鉴定水平高于国外，国内大家的底蕴摆在那里，赵致远要过一道道关口不容易，但他既已陆续通过了大藏家的鉴定团队法眼，对进军国家级博物馆很有信心。

&esp;&esp;赵致远很挑剔，西洋油画只交给齐染，齐染为他完成的，在自己名字后面盖下去，三个红字：雨声漫。

&esp;&esp;等行书字迹干透，齐染卷起它：“等我出来，花在燃系列说不定有几十幅作品了。”

&esp;&esp;乐有薇说：“我陪你去。”

&esp;&esp;齐染笑了笑：“我自己可以。”

&esp;&esp;赵致远把春风绿相关人等的罪责都扛了，留下了火种。火种扩散，行业会被更进一步渗透，侵蚀，若行业也倒下去，艺术工作者的谋生之路会更艰苦。有的事可能不能完全阻止，齐染觉得能挽救一点是一点，她执意不让乐有薇陪同，独自走进电梯。

&esp;&esp;电梯门合上之际，齐染对乐有薇摆摆手。一席长谈，她不担心乐有薇了。她倾慕敬爱的人被捕，她在拍卖会上晕倒，诚然颜面尽失，但只要行业还好好的，她也能好好的。

&esp;&esp;有薇，你信吗，艺术是骗术，齐染曾经说过。她一直在为作恶而不安，但是再恐惧，也终于去承担罪责了。乐有薇满心难过，回到办公室，把《梨花不分离》挂上墙壁。

&esp;&esp;江爷爷去世后，乐有薇很怕秦杉失语，但反而是秦杉强打精神照顾她，一遍遍地告诉她，不是她的错。

&esp;&esp;可是，倘若当初不去争取白玉双鱼佩，此生可能不会认识秦杉，也不会认识江天和江爷爷，江爷爷更不会死于非命，乐有薇痛悔万分。有天，秦杉问：“小薇，你舍得不认识我吗？”

&esp;&esp;舍不得。舍不得不认识他，也舍不得跟他分开。乐有薇抹去眼泪，抬头看秦杉画的一系列画作，每一幅都呈现出天然趣味，像他本人。他那么天真单纯，一心一意爱着他的女朋友，他的女朋友不能打着为他好的旗号，单方面分手。

&esp;&esp;好不好，取决于承受方的感受，秦杉认为好，才是好。跟他并肩同行以来，走过风雨和生死，一直无话不谈，脑瘤一事，不该瞒着他，他有知情权。

&esp;&esp;最理想的情感关系是肝胆相照，乐有薇一直这样觉得。她决定明天一早动身去江家林，送江爷爷最后一程，还有些话，得当面跟秦杉说。也许他是有承受能力的，就算没有，他有选择权。

&esp;&esp;头又疼起来，乐有薇靠在沙发上缓一缓，顺便分析案情。叶之南掌握的是薛明在国外的销售网和吴晓芸走账明细，如今齐染去自首，赵致远和其门徒逃不脱了，警方能一举摧毁整个网络。

&esp;&esp;惟一的漏网之鱼是吴晓芸，但如果不是叶之南以顶罪的方式诱出她交代线索，即使齐染招供和揭发赵致远方面造假，赵致远依然能推说是“销售仿制品”，以及隐瞒伪作数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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