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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节（第1页）

&esp;&esp;心中忽有说不出的滋味蔓延开来，就像一个人跋山涉水登上顶峰却发现沧海桑田一片荒芜，所有的一切都荒谬无比，而天地其实原本如此。

&esp;&esp;如此可笑的境地。

&esp;&esp;从国破家亡的那刻起，九夷族的每一个人，恨透了王族，恨透了太后，恨透了东帝，数年来一直支撑他们转战千里、浴血求存的就是复仇的信念。王族违背了九族共存的盟誓，那么他们必然要付出血的代价。直到几天前，这仍旧是且兰生命中唯一的目标。

&esp;&esp;然而那时她并不知道，同世间所有事情一样，爱恨情仇，从来就并非一个简单的存在。

&esp;&esp;此时此刻，浮翾剑便在身旁触手可及，连同炎凤弓和凰羽箭他都交还给她，在她刺杀未遂之后，他却对她毫不防备。他的一举一动都让她迷惑，且兰看着眼前陌生的男子，想要寻找藏于他身上的某种答案。

&esp;&esp;这时他似已入睡，眉心微微轻蹙，使得那苍白而淡漠的脸上现出一种难得一见的清弱，便如破晓时天边极浅的月色，仿佛随时都会消失远去，令人屏息静气，生怕打扰了他分毫。忽然他微一侧身，肩头白裘不期然滑下，眼见便往面前炭火中落去。且兰下意识抬手将裘衣接住，站起身来，见他右手轻压于左肩，显然是因翻身触动了那日的剑伤。

&esp;&esp;且兰心中一时五味杂陈，犹豫了片刻，便将那裘衣轻轻放回子昊身旁。不料刚刚靠近，子昊突然睁开眼睛，一道冷冽的目光锐芒骤现，直慑心魂，待看清是且兰，他略微一怔，眸心中波澜轻漾，却瞬间恢复幽深。

&esp;&esp;与他对视的刹那，且兰竟感到惊人的杀气笼罩周身，她分明有数种身法可以后退，却一动也不能动，只因任何一丝妄动，都可能引来致命一击。

&esp;&esp;他究竟是睡着了，还是根本就醒着？

&esp;&esp;四目相对，空气里融有一丝异样，他淡倦的脸上带着若有所思的笑意，她惊诧的眸中似有半明半暗的探寻。

&esp;&esp;他含笑凝注，却一直不说话，似一定要等她先开口，且兰发现他的耐心简直超乎寻常，终敌不过他，“我想问你一件事。”

&esp;&esp;他微微颔首：“你问。”

&esp;&esp;且兰一瞬不瞬地看着他：“我想知道，杀我母亲和攻伐九夷，究竟是不是你的命令？”

&esp;&esp;他眉目不动，淡淡道：“是我。”

&esp;&esp;且兰蹙了眉梢，再问：“你并非心甘情愿？”

&esp;&esp;他合目笑了一笑，低低轻咳，摇头道：“不，我心甘情愿。”

&esp;&esp;且兰眸心骤紧，目光直刺他眼底，却只见无尽静冷。他闲适浅笑，声音温冷如玉，淡然清晰：“遇强不争，不折于强。”

&esp;&esp;且兰闻言微微怔住，她本是心思灵透之人，这几日留心看察，前后细思，隐约也明白了些什么——

&esp;&esp;王太后选立东帝，两宫看似和睦，相安无事，各自淬毒的心机，彼此深沉的算计，却掩于尊荣，藏在慈孝。

&esp;&esp;巫族之祸，九夷之灾，苛政暴令，劳役征伐，他要瞒过太后，必先瞒过天下人。遇强不争，不折于强……且兰将这话在心中默念数遍，沉默半晌，末了轻轻一咬红唇，蹙眉移开了目光：“抱歉。”这短短两个字自唇边吐出，说得极快极轻，子昊略有诧异，抬眸以询。

&esp;&esp;且兰深吸了口气，抬头道：“我似乎错怪了你。”

&esp;&esp;“哦？”子昊挑了挑眉梢，等她说下去。她神情中闪过一丝难言的忧伤，“杀我母亲的命令是你下的，灭我亲族的旨意是你发的，你将我困在王城，设下了重重机关，我误以为你要赶尽杀绝。”她顿了顿，“有些事情我没有完全弄清，却枉下论断，刺你那一剑，只因……我恨了你太久。”她的闭一闭目，声音飘落于将尽的炭火，一瞬明灭成灰。炉火最后的暖意却融融升起，映入子昊淡笑的眸中。

&esp;&esp;知错容易，坦然认错却没有太多人做得到，这么快便能悟出他话中的意思，这几天应该想了不少事情吧，如此看来，确是可以调教的，子昊淡淡笑道：“那一剑既是我让你刺的，你便不必为这个感到歉意。我若不愿，你也没有机会伤我。”

&esp;&esp;且兰道：“这正是我想问的

&esp;&esp;正午，马车停在一片杏林之外。

&esp;&esp;子昊躬身下了车，微风过处，低低的咳嗽声中几片飞花轻柔飘落肩头，云色狐裘胜雪，衬着他寒玉般的面容，却不知哪个更白，哪个更冷。

&esp;&esp;不远处有酒家在望，往来行人多做窄袖长衣，华带束腰，足踏鹿皮长靴，可见已入昔国地界。子昊站了一会儿，对身旁的墨烆道：“告诉聂七，进了昔国不必再跟着，让他们回去查一查跃马帮和赫连武馆，莫让这些人再在楚国生事。”

&esp;&esp;“是。”墨烆答应下来，子昊再道：“乏了，去前面坐一坐，让苏陵来见我，我们不进城，直接去洗马谷。”

&esp;&esp;听他提到“洗马谷”，且兰念及族人，不由向他看去，子昊似能看透她的心思，转头对她一笑，举步前行。

&esp;&esp;杏林近畔不大的酒肆，掌柜的迎上前来，但见三位客人，男子丰神飘洒气度清贵，随行两个女子，一者雪衣玉容、清丽出尘，一者盈盈若水、秀雅婉约，便知是来了贵客，急忙让至里面。子昊他们选了靠窗的位置，前有垂帘相隔，点了几样酒菜，稍事休息。

&esp;&esp;子昊对面前菜肴并不感兴趣，只斟了一点儿淡酒慢慢浅酌。过了片刻，忽听外面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一群白衣武士纵马扬尘飞驰而至，待到酒肆之前，当先两人突然一提缰绳，身后诸人随即勒马，十几匹快马齐刷刷说停便停，单这份骑术已是不凡，再看他们皆身着同样的软甲紧身武士服，人人腰佩长剑，显然都是江湖中人。

&esp;&esp;一众人等下马，亦往酒肆中来，寻桌落座，高声招呼上酒上菜。掌柜的见这些人不好惹，任他们颐指气使，小心伺候，店中一时人声马嘶，喧哗不已。

&esp;&esp;这边离司隔帘看了一会儿，轻声道：“主人，是赫连武馆的人。”

&esp;&esp;子昊轻轻点了点头，看向那面，“赫连闻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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