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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摇摇头,看她拿火柴擦过磷层,点燃香烟,橙色的火花就在她唇边绽开,云卷云舒。
那些个臭男人,谁会真懂得欣赏她的妩媚呢。
虹紫下颌扬起,长吐一口烟,叹道,那我还能做什么呢?
她看着我,又仿佛并不是在看我,说:这样来钱快,使我养活自己绰绰有余。丈夫死了,我又没有糊口的本事,怎么度日呢?也试过找点正当的活计,可我就是干不了。苦啊,累啊,薪水可怜,晚上回来一照镜子,自己都吓一跳,镜子里的是人是鬼?我捧着脸哭,我不该是这样的,从前活得多光鲜、多漂亮啊。我是没办法接受自己活得不好看的。现在干的这行当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随他们唾弃,各人活各人的。总之我不过待在自己的地儿,养花看书听戏,换了种痛法,倒能多喘口气。
一时半会儿我竟不能消化这些,只看她说着说着眼里忽有了水光,不知道是不是我眼花,她一眨眼那水汽又消失了,仍对我笑,和你说这些做什么呢?你又不会懂,宁愿你不懂,不好学我的,讨厌我也很对。
我忙说没有讨厌她。
虹紫却突然说你还是赶紧走吧,她起身送客,我也只好站起来。外边雨势未减,她就寻了把伞递给我,我本不想接,可看见那是把靛青色的油纸伞,又接过了。
撑开伞我同虹紫道别,往回走的路上,雨啪嗒啪嗒打在纸伞面,像谁的眼泪,我不断回想起虹紫,她真是有些奇怪。
到周末时,我对家人说要去同学家还伞,就又溜到了虹紫那。窗户是敞的,我便放心敲门。门开了,我将伞递给虹紫,问,你今天还想赶我走吗?
她似乎花了几瞬来理解我的话,然后笑着侧过身,小丫头,进来吧。
我比上次来更自在,在她的屋内悠转,细细地打量她的物件。样样都别致。原来人可以活得这样赏心悦目。桌上有一幅未完成的小像,用碳笔勾勒,是个年轻男人,有相当清秀的脸。我问虹紫,你还会画画?这是谁?
虹紫赶紧走过去将画收起来夹进书中,她这会的神情竟有点含羞,说,只是随便画画。
我年少的敏锐派上用场,道,你对他有不一般的感情。
虹紫看向我,语气隐隐凄清,他是我已故的丈夫。
触碰人家的伤心事了,我只好缄口。又走到书柜前,问,我可以看看里面的书吗?
虹紫就说,你随意,怎样都行。
倒是有很多新奇的书籍,武侠艳情,神鬼志异,野史猎奇,然而那一排碟片夺走了我的全部注意。我整个的血液好像突然聚到头顶,缓了一缓,才敢让自己的眼睛坦荡地去看。赤裸的封面,淫猥的标题,肉欲横流,十分刺目。
虹紫见了,走过来笑我,吓到了?
我摇摇头,强作冷静,问她,你怎么有这么多?甚至我在录像厅也没见过这些。
她说,有的客人喜欢看这种助兴。又故意逗我,问,你想不想看?
我讶异地看着她,说,很不健康。
虹紫就笑了,说:学生气。我像你这么大,已经什么都懂了。是,很不健康,所以说我们人哪,都是不健康的产物。
我又开始费劲巴拉思考虹紫的话,大人都说裸体、性,这些是不健康的,可是人们都是做了不健康的事才被生出来的,人生来都是裸体,长大后却要为性别而难堪,人为什么总在否认自己,这不是很荒诞吗?
我越想越糊涂,又听见虹紫像在自语,本来是一件很单纯的事,可偏偏被神秘化,羞耻化,人又在轻蔑它、侮辱它的同时享受刺激,有时候还真忍不住替它觉得可怜。
我问,它是什么?
虹紫瞧我一眼,道:做爱啊。你不会不知道做爱是什么吧?
我不太确定地说:听过,电视上好像见过一点,就是两个人躺在一张床上拥抱、打滚。
哈哈哈哈哈哈哈!哎哟,你给我笑岔了气。虹紫捧着肚子指着我笑,好容易停下了,说:真不该如此。
然后她不知又在想些什么,像是做了某种决定般,对我说:想想那些大人,或是以后其他人会教给你什么,倒不如我来告诉你。你听我说,做爱,也就是性,实则是一件非常美好、快乐的事。
虹紫一面说一面去搬下刚刚那摞碟片,露出后面一排影碟来,我瞧着还是暧昧,不过比之前那些显得含蓄很多。虹紫告诉我,刚刚那些是粗糙的动作片,这些则不同,是有情色色彩的影片,应该叫艺术品。
她说,如果你想了解性,不妨先看看它们。
年深日久的教导阻着我,警示我,只要一步踏错就再无回头,就是堕落,可心深深处的好奇张狂地挠着我,如果不肯一窥隐秘就不许我安宁。
我对虹紫说:告诉我,让我知道。知道的多,总是不吃亏的。
于是我看见很多。画面里的女主角在镜前端详自己的身体,无遮蔽的,白的,黑的,粉的,起伏的,美丽的;男主角的肌肉轮廓,下体;他们凝望对方的眼神,他们互相触摸,对彼此肌肤的渴求,然后他们交合,表情是一种极其复杂的,我似懂非懂的,既像欢愉又像痛苦,但我知道他们的身体不愿分离。
虹紫告诉我,性应当使自己感到情愿,使自己的身体愉悦,人也可以自我取悦。她十二岁就学会了自慰。灵魂并不比身体更高贵,善待自己的身体,别害怕欲望,别因为欲望而厌恶了自己。
因为不能逗留太久,免得家人起疑,影片并未看多久我就和虹紫匆匆告别,约好下次再来。
临走前她忽然问我:你知道什么样的性是最美的吗?
我看着虹紫意味深长的笑,等她告诉我回答。
她又翻开先前那本夹着小画的书,拈起她的亡夫的像,说,是和最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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