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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节（第2页）

&esp;&esp;江风肆掠，云翳四散，一抹抹月色仿佛无声的夜雨，从穹顶倾覆而下。张靖山双足落于围栏上，盯着甲板上那个矮小的身影，以及那张躲藏在黑色斗篷底下的脸，黯然道：“想不到传闻是真的，要不是这把金杖，我都不敢认你了。”

&esp;&esp;鬼婆婆横杖而立，在月色中缓缓抬起头来，一张巴掌大的脸像颗被风干的核桃，皱得令人心惊。

&esp;&esp;如果不是亲眼见证，不会有人相信，这一张脸，曾经震动过一个又一个男人的心神。

&esp;&esp;他们现在所能看见的，不过两个泥坑一样的眼睛，两挂松松垮垮的皮肉，两片蔫巴巴的嘴唇。至于曾经那张灿若春华的笑靥——那一双风华流转的眸子，那一对娇俏可亲的梨涡……已经连痕迹也无从寻觅了。

&esp;&esp;张靖山垂落眼皮，眉间挤出一个“川”字：“为了他，值得吗？”

&esp;&esp;鬼婆婆皱眉，双眸中隐约有寒芒掠过：“值与不值，与你有干系吗？”

&esp;&esp;张靖山意味深长：“这待人的态度，倒是丝毫未变。”

&esp;&esp;鬼婆婆冷笑一声，欺身杀至张靖山跟前，手上金杖嗡嗡震动，随她身形起落，荡开数道激风。张靖山挥掌格挡，沿着栏杆连步后退，福船甲板上的武当派弟子见状，立即飞身前来助阵。鬼婆婆余光瞥见，一晃金杖，虚空里霎时迸射出密密匝匝的金针，穿透寒风，径直向飞掠过来的武当弟子激射而去。

&esp;&esp;张靖山面色凛然，心知那金针有毒，正欲提醒众弟子闪避，忽听鬼婆婆下令布阵，情急之下，只好反守为攻，双手忽拳忽掌，飘飘拍来，力道虽柔，却蕴有浑厚内力，乃武当冠绝武林的长拳绵掌，顿挫之间，便将虚空里飞射着的一片金针震成齑粉。

&esp;&esp;鬼婆婆冷哼一声，反身又是一杖直抡张靖山面门，其时飞花四溅，迅速遮蔽住张靖山的视线。张靖山左足往后微退，提掌凌空拍出，掌劲疾吐，一掌拍罢，却听甲板外几声男人痛叫，旋即便是“嘭嘭”的落水之声。

&esp;&esp;张靖山闪身躲开一片飞花，循声望去，惊见被打入江中的竟是三个武当弟子，心头惊骇，鬼婆婆阴测测道：“能见识到‘飞花阵’幻境的人可不多，张掌门今日算是有福了。”

&esp;&esp;张靖山心知中计，面色骤变，再不迟疑，使出一招八卦连环掌直取鬼婆婆命门，不承想一掌下去，竟是打中一个幻影，未及回神，猛被鬼婆婆一杖抡在脸上，当即口鼻喷血，撞倒在栏杆上。

&esp;&esp;布阵的宫女们娇笑不迭，被困在阵外的武当弟子则揪心大喊，张靖山甩甩脑袋，提掌下压，稳住气脉，定睛细辨飞花后的人影，只见一个小小黑色斗篷执杖而立，似真似幻，忽而在青龙方位，忽而在白虎方位。他乃算卦行家，于奇门遁甲并不陌生，心念略转，立时判断出鬼婆婆的真实方位，蓄满掌力反身便向朱雀方位打去。

&esp;&esp;这一掌，内力刚劲，有如洪水破闸，中则必死，张靖山成竹在胸，却不想那掌风一触空中飞花，竟如泥牛入海，与此同时，身后霍然一道劲风袭来。张靖山反应迅速，反身拦截，饶是敏捷如此，也仍被震开数丈，险些又一次撞在栏杆上。

&esp;&esp;鬼婆婆幽声笑道：“张掌门应该还是心上人（七）

&esp;&esp;莫三刀入得舱内，看见昏倒在榻上的花梦，心头突突直跳，大步流星赶至床畔，将人抱入怀中，粗略查看了番，见并无伤口，悬在喉头的一颗心这才落回原处。

&esp;&esp;舱外人声嘈杂，有峨眉弟子在发号施令，有合欢宫宫女在鬼哭狼嚎，莫三刀心念辗转，正在思考要不要把花梦抱回峨眉派的船上，怀中人微微一动，醒了过来。

&esp;&esp;莫三刀双臂僵硬，放回胸口的一颗心猛地又提到了嗓子眼。

&esp;&esp;花梦睁开的眼睛还是那样亮，即便带着一丝惘然，也仍是如明镜似的，给莫三刀一种无处遁藏的局促感。他迅速避开这双眼睛，视线投在她尖尖的下颌处，这个位置却也不够好，稍微往上，是她半开半闭的嘴唇，稍微往下，则是她半遮半露的锁骨。无论哪一处，都莫名地令他喉头发紧，心思纷乱。

&esp;&esp;他忽然很懊恼，懊恼自己不该这般莽撞地冲进来，更不该一来就把人抱入怀中。他圈住花梦的双臂愈发地僵硬，像被人强行摆成这个姿势似的，收拢不得，也撤开不得。

&esp;&esp;正在他挣扎得痛苦的时候，花梦突然挣脱他的臂弯，坐到了旁边去。

&esp;&esp;莫三刀怀中一空，心猛地沉下，看向花梦，张口结舌。

&esp;&esp;花梦垂落眼睫，并不看他，沉默半晌，开口道：“莫少侠不去看那洪州都督家中的三彩釉陶三花马了吗？”

&esp;&esp;莫三刀愣了愣，旋即反应过来这是花梦在揶揄他拒绝她，又还要来救她，所以故意拿当初他说来洪州看三花马的事质问、讽刺。想到这里，他心里涌起一丝无力感，后退一步，在案前坐下，道：“你身陷险境，我难辞其咎。”

&esp;&esp;花梦脸上神情淡然，心里却阵阵地泛着苦味：“你之前对我的好，也只是因为‘难辞其咎’，是吗？”

&esp;&esp;莫三刀皱眉：“什么意思？”

&esp;&esp;花梦道：“你从小照顾你师妹，知道怎么样保护女人，疼爱女人，也习惯了保护、疼爱她们，所以，每次我伤心、遇险，你都会本能地对我好，本能地不让我受伤，否则，你心里就会有愧疚。是吗？”

&esp;&esp;莫三刀的眉头越皱越深，他不解而又有些气愤地看向花梦，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esp;&esp;“照你的意思，只要是个女人，我就会对她好？”他的声音上扬，明显带有情绪。

&esp;&esp;花梦反问：“难道不是吗？”

&esp;&esp;莫三刀欲言又止。

&esp;&esp;他承认自己看不得女人的眼泪，看不得女人受欺负，可是，这十八年来，他也就唯独对阮晴薇和花梦如此过。

&esp;&esp;对阮晴薇，是自然而然，毋庸置疑。对花梦——

&esp;&esp;他忽然皱眉，发现一时半会儿，自己竟有些想不清楚。

&esp;&esp;花梦见他沉默，以为他有意回避，提高声音道：“怎么不回答？默认了吗？”

&esp;&esp;莫三刀心里正憋着一股气，闻言闷声道：“随你怎么想。”

&esp;&esp;花梦轻笑，道：“那我就当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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