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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林东绣端端庄庄的站在秦氏身边,虚扶着秦氏的胳膊。林东绮已上花轿走了,秦氏仍未回转过来,不住用帕子拭泪,眼眶还是红红的,一众贵妇人团团围着相劝。林东绣十足乖顺孝女的模样,也闪着泪光劝道:“母亲还是收一收泪罢,今天大喜的日子,二姐姐也是嫁过去享福的,母亲这样,反倒让二姐姐也嫁得不心安了。二姐姐嫁不要紧,我还留在母亲跟前尽孝呢。”此言一出,引得众人纷纷称赞。秦氏看了林东绣一眼,只见她穿了洋红的团绣花鸟纹样云锦比甲,金黄白绸绣金钱的李玲长褂子,海蓝菊花长裙,头上簪着赤金玉兰点翠步摇,点翠螺纹花钿并缠丝垂珠金簪,脖上带着金项圈,坠着璎珞金锁,耳上一对长长的红玛瑙坠子,脸上精心匀了脂粉,描眉画鬓,十分光艳,她本就是个美貌女孩儿,这样精心打扮又添了两分丽色,愈发动人了。秦氏与林东绣并不亲近,一来秦氏有自己的儿女要养,二来她起先存了两分要提携林东绣的心思——不过是个庶女,又碍不着她痛痒,日后若是有了造化,兴许他们兄弟姊妹之间也能有个帮衬,何况这孩子始终要唤她一声“母亲”的。可她逐渐觉着这女孩儿秉性巧吝,教化了几次也发觉林东绣不过是面上做做功夫,便淡了心思,丢开了手,却也从不曾薄待。林东绣是存了别样的心,如今二姐嫁人,立时便要轮到她去订亲,林长政相中几家书生,她皆不满意家世,此番决意要在林东绮婚礼上大显身手,让几家贵妇另眼相看,好择一门上等亲事。如今她一番形容,秦氏便立时明白了她的心思,口中淡淡道:“我们家绣姐儿是个知道疼人的孩子。”那几家贵妇便拉着林东绣的手,问她多大年纪,平时都玩些什么,读什么书,会做什么针线等。林东绣粉面含笑,落落大方答了。因是林家的女孩儿,纵然是庶的,也自有品格儿,何况家世摆在哪里,况这林东绣跟秦氏一副亲热模样,保不齐是养在秦氏身边的。一时倒是有几户人家上心,想留意打听。秦氏自去往来应酬,林东绣寸步不离跟在身畔,一时递水,一时递帕子,一时又帮秦氏理衣裳。红笺皱眉暗暗对秦氏使个眼色,秦氏摇摇头,示意她别管。林东绣一心抢尖拔高,她便给她这个机会,成不成便看她自己造化,只要不丢林家的体面,她便不插手。林东绣随秦氏忙了一阵,中午快开宴的时候方才心满意足的回自己那一桌坐好,却见林东绫不知往何处去了,绿阑要去找,林东绣因想找个无人之处重新抹一遍胭脂水粉,便起身道:“我去找三姐姐罢。”说着便丢下众人,悄悄往旁边的小花厅里来,屋中一人皆无。林东绣解下腰上的锦囊,从中掏出一面把镜,对着理了理鬓发,又掏出一个珐琅蓝彩小盒儿,从中取出一张胭脂,刚要往唇上抿,便听见帘子外头有人说话,正是王氏身边的丫头珊瑚和璎珞。见闻璎珞道:“珊瑚姐,你且等一等再去寻三姑娘,我有话跟你说呢。你瞧见没有,今天四姑娘可是一步都不离开大太太呢,往日里可没那么亲近。”珊瑚道:“瞧见了,唉,不是太太肚子里托生的怎么办呢,只能如此了。还是咱们姑娘命好,甭看老爷平日里不管不顾的,对三姑娘的婚事还是极上心的。”璎珞冷笑道:“老爷是惦着让三姑娘攀高枝儿去呢,我听说老爷想把三姑娘嫁给永昌侯。”珊瑚吃了一吓,道:“永昌侯?他……他都多大年纪了?能当三姑娘的爹了!”璎珞道:“四十出头,前年死了老婆,如今要娶填房呢。正值兵部候补提了他的缺儿,掌了实权,老爷就动了心了。”珊瑚迟疑道:“你……你是怎么知道的?”璎珞道:“昨儿个二老爷跟太太说的,太太死活不肯答应,老爷还打了太太一巴掌,说此事就这般定了,无转圜余地,还说永昌侯能看上三姑娘是天大福气,旁人求都求不来的。你昨天到大太太跟前帮着操持,故而不知道罢了,眼下还瞒着三姑娘,倘若她知道,还指不定闹出什么事来呢!”“这事只怕不成罢,别说太太不答应,老太爷、老太太也不一定应允的。”“那也不一定,永昌侯虽说年纪大些,但年富力强,逢年过节的都要进宫受皇上召见的,立了些战功,也颇有头脸,跟咱们大爷也是老相识,听说家底子厚实着呢,还有一座大园子。填房也是正经的主子奶奶,永昌侯夫人,进宫都要穿从三品的命妇霞帔,咱们老爷不过才是个五品,若不是林家的根基在这儿,三姑娘还算高攀了。”“话倒是不错,倘若真当上永昌侯夫人,那体面尊贵却是连二姑娘都没法比的。二姑娘不过才嫁了镇国公的二公子,袭不得爵,只能自己挣命搏个功名罢了。”后来二人又絮絮说些什么,林东绣全然没听见,只是怔怔坐在那儿。那个没有见识,没有头脑,没有口齿的林东绫竟然寻得一门上等体面的婚事!凭什么?莫非只因为她是太太肚子里托生的,投了个好胎?除了出身,她哪一样不比林东绫强!林东绣攥紧了手里的靶镜,方才的春风得意,踌躇满志尽数化成了灰。林东绣年纪虽小,却比谁想得都明白,女人家么,成亲嫁人不过找个后半生的指望,那人风度翩翩英俊少年,不过是锦上添花,最终还是要瞧他官职大小,家世几何。她庶出的长姐林东纨倒是嫁了个潇洒的白面书生,虽说也是官宦子弟,可到底差了一截,如今夫君读书不成,家里用度都要看婆婆脸色,少不得自己拿嫁妆贴补,过得不顺心随意。跟她闺中相好的小姊妹,本是个家里不受待见的庶女,行动做事都缩手缩脚的,后来嫁了个五旬的鳏夫,可正经掌着实权,从此摇身一变,穿金戴银不说,浑身的气派都出来了,与原先判若两人。她默默看在眼里,便发誓要找一门贵婿,管他年岁大小。如今她万分瞧不起的林东绫竟然得了这样一桩姻缘,林东绣心里又羡又妒,颇不是滋味。一时也没了打扮的心思,懒懒的将胭脂和镜子收了,掀开帘子往外走。珊瑚和璎珞早已不见人,林东绣无精打采的往回走,忽然心灰意懒,纵然她在酒宴上再压倒众人又如何?高门第的如何瞧得上她,那门第差些的,又岂是她愿意屈就的。她自幼就是争强好胜的性子,一心要出人头地,如今在婚事上矮了林东绫一头不止,让她如何咽得下这口气。林东绣越想越烦,筵席也不去了,心事重重的走到园子里。只见白柳横坡,树叶逐黄,小径上已有点点落花,虽是秋高气爽,艳阳高照,林东绣也觉得萧瑟凄清,忽见有一众穿红戴绿的丫鬟手捧着大托盘,上有珍馐美味,从抄手游廊上款款而过,心里愈发难受起来,暗道:“也只有正房太太肚子里托生的女儿成亲才有这样气派的场面,我这样没人疼没人怜的,不知今后要流落到什么地方去。”自伤自叹,穿过湖上一座曲桥,往一处假山来,想到这里有一处罗雪坞,原是给曹丽环住的,后来曹丽环搬了去,这地方空下来便成了摆放花草之处,前些日子她跟林东绫还到此处挑了两盆花,因想:“这屋里有盆秋海棠,开了碗口大的花,正好剪一朵簪在鬓发上,配我这衣裳正合适。如今只有打扮出众才能脱颖而出,保不齐能碰到什么机缘呢。”便往罗雪坞来,到门口却见门锁了。原来罗雪坞的婆子们都四下散去吃酒耍乐,她便转到后门,刚到窗户底下,便闻得当中有细细说话之声,仿佛一男一女。林东绣吓了一跳,这内宅内院,怎会有男人出现?便大着胆子将窗户纸捅破,往里一瞧,只见林东绫正和一个年轻男子相偎在一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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