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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孩子不一会就回来了,看着正在窄小客厅里布置餐桌的我,略微一愣神,然后怯怯唤了一声“叔叔好!”,就进他自己房间去了。我冲着他的背影茫然地点点头,“叔叔”,曾几何时,我已经被人叫叔叔了,我干巴巴地摸了摸自己枯燥的老脸,心想,这个干瘪清瘦的少年叫我叔叔,还真是再恰当不过了。
&esp;&esp;和这对孤儿寡母坐在一起吃晚餐的时候,我心头袅袅升起的温情几欲使我陶醉,我看着房东老太枯树皮般饱经风霜的脸,又差点几度窒息,说是房东老太,其实和商诗年龄完全相当,但是和她以及她的儿子坐在一起,我却只有一股强烈的认她做妈的冲动,我想,如果我和商诗以及她的儿子坐在一起,那我肯定只有一股强烈的做孩子他爸的冲动。这就是这个社会造成的不同,这个可怜的母亲,要起早贪黑、风餐露宿地去街头摆小摊挣钱供她孩子上学,她的容颜自然也就被岁月的艰辛过早地风干,当她的男人更不幸被岁月夺走之后,她就只能用贫瘠的肩膀苦苦撑起他孩子头上那片灰暗的天空。而商诗呢,当她的男人有幸被报应夺走之后,却有我这样前途无量的男人要死要活地要去为她撑起她香艳肩膀上的那片玫瑰色的天空。更有甚者,她对于这样的艳遇还可以做到根本不予理睬!
&esp;&esp;这个离奇的社会,这些离奇的人,还有那些离奇的事,我真地就无法摆脱了么?那天晚上我躺在我的棺材盒子里,并没有挖空心思怎么去想象我现在睡的就是太平间的棺材,而是绞尽脑汁在想,我明天进入太平间到底是在远离人世还是在深入人世这样一个突然纠缠住我的命题。我想了一夜没有想通,最后一瞪眼,说,也罢,还是用随之而来的体验和事实来验证吧!于是,我从棺材盒子底一跃而起!
&esp;&esp;这天清晨,我踏着寂寥的晨风,告别了一夜的物语,回望一眼东方的拂晓,毅然向着西天走去。
&esp;&esp;这天下午,我在病房忙里偷闲挤出时间来偷偷找到白晶晶,躲在一个房角,遥望着她前凸后翘的美体匆匆意淫了半番,算是告别了我在这个人世间能感受到的唯一的美好!
&esp;&esp;这天晚上,我就入驻了太平间!
&esp;&esp;凄美冷艳的太平间
&esp;&esp;我们医院的太平间坐落在医院西北角的一片幽深的树林里,这也是这个医院唯一的一片树林,在这个被房地产商开发得七零八落的城市里,能找到一片相对来说安宁洁净的树林真地是很不容易的,所以我平时其实就很喜欢这片小树林,只是工作太忙,根本无暇到这里边来坐一坐,太平间那个小院就掩映在这些树叶枝杈交缠出来的浓荫里头,由于它在小树林的最深处,所以小院那个班驳的大铁门只能透过缝隙若隐若现,如果是在秋日灿烂阳光的照耀下,大铁门上那锈迹斑斑的斑块闪耀着暗黄的光就会和周边树上的黄叶混迹成一片,让你感觉不到它的存在。
&esp;&esp;这个太平间由于是盛载阴尸的场所,所以与医院其他建筑是相隔了较远一段距离的,它就象一个被从父母体内流产出来的怪胎,静静地呆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地方借着寂寥夜空的掩饰才开始低低的呜咽,不过虽然它因偏离医院主体而显得阴郁冷森,但从医院东边、南边、东南边方向各延伸出的一条碎石铺成的小路却显得生意昂然,三条小马路使医院的其他地区通达到太平间前的这片小密林,每条小路旁边都是整齐的花圃,高大坚实的混凝土砌就的边台簇拥着油黑发亮的土壤,在上边长出花团锦簇的瑰丽织锦,还有常年青葱幽绿的四季青,也许是沾了太平间尸寒的养分,花圃里的植物生长得异常的葱绿繁茂,鲜花竟相怒放、争奇斗妍,小木藤萝蔓蔓、盘根错节,在碎石马路两旁形成茂盛的镶边,将小路卷裹成一条葱茏而幽深的殷红长廊,当有尸体穿过这条生机勃勃的长廊抵达生命的另一个尽头的时候,那意境一定是相当的优美!
&esp;&esp;而此时,我正如那一具具剥离了尘世纷繁滋扰的尸体,借着黄昏落日渲染过来的那一丝丝暗黄的光芒,穿行通过其中的一条生命长廊,怀揣着豪迈的情怀,去向生命的另一个尽头,找到里边的另一具尸体,寻微探幽,为外边那个不堪重负的人世,寻找脱困的良方!
&esp;&esp;三条小路均弯弯绕绕抵达小密林的中间地带,那里有一条青石板路通往太平间的小院,虽然也很幽深,但看起来还算宽敞,路旁每隔几米就有一棵高大的槐树或者梧桐树,巍然屹立,显得气势非凡,比起小路旁的阴柔婉丽,这里就颇显阳刚瑰丽了,在其中一棵梧桐树下,还有一条青灰色的石凳,端庄而壮实,在大树的衬托下,隐约辐射出一股肃杀之气,我踯躅独行在这条青石路上,不自觉就想,在这个尸寒凄凄、阴冷恻恻的太平间前,搞出这么大一片排场,难道是想镇住太平间里的小鬼,让他们别来为祸人间?如果真是起了这样的作用的话,那人间为什么还是一片黑云漫卷、凄风苦雨?如果干脆将太平间里的这些小鬼放出来,是不是反而可以天清地明?
&esp;&esp;可叹,我堂堂一个医术高超的医生,竟然幻想出一群小鬼,而且还指望它们来净化世界,也许我某个现在正躺在太平间的医学前辈,要狠狠掴我的耳光,大声质问我还有没有一点医学素养、科学精神了?我摇头苦笑了一下,禁止自己不着边际的胡思乱想。毅然迈步走向太平间,推开太平间的那扇班驳大铁门。
&esp;&esp;我一只脚刚一踏进去,另一只脚刚抬起想跟进,眼前突然一闪,从地上竟然猛地站起几个人影来,我着实吓了一哆嗦,心脏砰砰跳个不停,待定睛看仔细了,觉得面熟,正打算在脑子里搜寻一下,搞清楚这几个人是谁,其中一个人说话了:“李医生,您好,请问,潘夫人来看过潘天高的尸体以后,为什么没有将他的尸体拉走?将他的尸体留在太平间到底是什么用意?”
&esp;&esp;我这才想起,原来这几个人就是那次我护送潘天高的尸体来太平间时看到的记者当中的几个,天啦,他们竟然还坚守在这里?当然,大队记者人马已经撤退了,这几个记者看来是潘天高尸体的忠实粉丝,不抱着潘天高的尸体亲几口看来是不会撤退了。不过我对他们是不感兴趣的,只是这个人的话倒让我心有所动。原来商诗也来看过潘天高的尸体,其实这本来也没什么稀奇的,作为潘天高的妻子,她来进行个遗体告别也是顺理成章的事,但是,现在让我心有戚戚焉的却是,商诗来探望了潘天高的遗体以后,却并没有将他拉走,可见,她确实应该是相信我说的有可能使潘天高的尸体复活这样的话的,既然她相信,可为什么她却给我留一个虚假的手机号码呢?这实在是很费思量,我最后只能百思不得其解。
&esp;&esp;我看着已经被举到眼前的话筒,本想皱皱眉头,严厉地喝斥他们无聊,我对对潘天高这么感兴趣的人真地有一种本能的厌恶,潘天高不就是有点钱么,值得你们这么魂牵梦萦么?但我一转念又想,以后我几乎要天天来太平间值夜,如果这帮人老是守在这里,被每天腻味地缠着问一遍,即便不被烦死,我研究潘天高躯体之迷的心力也要被影响,不行,得想个办法让他们走。我心念电闪之间,就有了想法,我对他们淡然说道:“这是潘天高的爱人商诗女士做出的决定,至于她是什么想法,我也不知道,你们只能去问她了!”
&esp;&esp;从此驻守太平间
&esp;&esp;那个记者满脸疑惑道:“可是当时我们追问她了啊,她看起来很漠然,只是安静地摇头,一言不发就走了啊!”
&esp;&esp;我继续鼓说道:“那她不肯说,我就帮不了你们什么了,在这方面,你们记者是专长!”
&esp;&esp;记者仍然将信将疑地说:“真地是商诗女士做出的决定么?”
&esp;&esp;我坦然说道:“这种话我不想说坐在棺柜上看向潘天高的尸体
&esp;&esp;我呆立在原地,先凝视着衰败木门的缝隙里透露进来的丝丝天光不敢移开视线,等到差不多适应了太平间里的黑暗和惨淡光景的时候,我才逐渐地使自己的眼神涣散,慢慢地一点一点地移动视线,移动身体,最后,我咬牙猛地转身,彻底地背离了那一丝微弱的天光,直面从幽深太平间的各个廊道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的寒芒。
&esp;&esp;所谓的廊道实际上就是由一排排的棺材似的冷冻柜子齐刷刷地排列而夹闭出来供人行走的通道,由于棺材柜子略带一点灰黄,所以在盖子和四壁上反射出来的苍茫光雾反而将廊道包裹得越发幽暗漆黑、迷离诡异,我所置身的廊道大概正好位于太平间的中间位置,我往左右大致扫了一眼,感觉每一排的棺材柜子的格局都差不多,大致都是那种下边一个侧开门的立柜上边压着一个带棺盖的卧柜。在迷蒙黑亮的太平间的黄昏气息中,每一个棺材柜子本身就如一个趴着的庞大死人,周身浸裹在一团团愁云惨雾中,似乎等着最后的净化和超脱,然后灵魂脱壳,与天光相接,雾化而去。
&esp;&esp;这种寂寥和渺茫倒可以令我产生些微的平和和安宁,但在比较遥远的角落里的棺材盖子上好象在闪耀一丝绿莹莹或者蓝汪汪的幽芒,在庞大的黑暗背景下显得异常的惊怖,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幻觉,这就让我有点胆怯了,我不敢再看,逐步移行到我那个地铺前,一屁股坐了上去,先是一股床垫的弹力弹了我一下,给了我一股温软的慰藉,这种慰藉还没升华到心脏,屁股底下的一股寒凉倏忽就侵袭并且弥漫上来。
&esp;&esp;我不禁打了个哆嗦,凉意渗透到了我的心骨,使我觉得整个身体都是慌慌的。我下意识地用手摸了一下地板,湿湿冷冷、滑滑腻腻的,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抬手在眼前晃荡,但由于光线太过微弱,只能模糊感受到花花的一片,看来是常年的地气得不到疏散,和这里荡漾着的尸气交融在一起,化生出什么东西来了吧!我也不怎么在意,抬手甩了甩,习惯性地在地铺上擦了擦。逐渐地,我身上的人气开始发散出来和地板上渗透出来的尸寒纠缠在一起达到平衡的时候,我身体里慌慌的紧绷绷的感觉得到了平抑。然后我静静地坐在地铺上,开始冷静地思考我此行进驻太平间的目的。
&esp;&esp;按我理智中的思考,我当然是以为我主要是要来研究潘天高的尸体,然后找到他的死因之迷或者说是找到他还没死的证据,探究出使他致死的方法,再拿到外边去扶危济困、除妖荡魔,扫除死死缠绕着外边那个世界的那遮天避日的浊气,当然也出我常年压抑在心中的一口恶气,这样我才能心安理得回归那个世界,并且坦然面对那个世界。
&esp;&esp;那么我相信我能找到潘天高的死因之迷或者使他借尸还魂吗?这要是放别的医生头上也许不会相信,但是,我却不是别人,我是一个在以前学医时就经常面对已死去多年的尸体想“我这辈子如果能将这具尸体复活,那我也就达到了医学的顶峰”这样一位医生,能达成医学顶峰然后就可以不用再吃苦而坐享丰硕成果这样的想法无时无刻不在激励着我,所以现在碰到这样一具刚死不久而且死得不可理喻的尸体,就更加刺激了我的信念,从这点上说,我确实是打心底里认为我真地是来从事着这一激动人心的伟大工作的。而从潜意识里更加激发我动机的是,我可以借助医生的身份以研究潘天高的躯体为幌子,给自己提供一种靠近商诗的可能,虽然这种可能微乎其微,现在甚至已经绝断,但我心底深处谁敢说就不再受这种念想的影响了呢?我心底里甚至还有这么一种异想天开的幻想,如果真地有朝一日我将潘天高的尸体复活了,那我一定震惊世界,什么诺贝尔奖,什么商诗,那还不可着劲儿往我怀里扑?
&esp;&esp;其实当时坐在太平间的地铺上时,我并没有想这么多,只是我现在回想起整个事件的经过时,我才对当时的情景和心境做出这么一种最有可能的推测而已。
&esp;&esp;我静静地坐着,随着时光一起消沉在这个半地下室的幽暗地府里,直到我确信外边已经没有一丝天光泻入,我的眼前已经埋入了一片彻底的黑暗时,我才缓缓地起身,略微动了动酸麻的躯体,继续往这个廊道的那一头迈步,我的眼睛已经适应了幽暗,所以我走得异常冷静,穿行在这个供人通行的过道里,我就象是其中某个棺材柜子里慢慢升腾起的一具尸体,然后站直在地上,开始行尸走肉。我终于抵达了那边的墙壁,我在白天已经瞧准的位置上一阵摸索,劈啪将太平间里的灯管拉亮。在太平间中间位置的天花板上那个白炽灯管就象个垂暮的老人,用咝咝的电流声喘了一会气,接着忽闪了两下气若游丝的暗影,然后才期期艾艾地亮了,光线倒是很柔和,流泻出一片粉嫩淡黄的光影,似乎还闪耀着血的殷红。太平间里安静极了,我本来担心的莫名的呜咽或者突然的呻吟声都没有,也不过只是一个拥有很多尸体的平淡世界而已,这样想来,我心里竟然有点失望,听着嗡嗡响着的咝咝电流声,我没来由的竟然期待听到某个角落传来如血的泣诉或者如歌的欢呼,当然,我没有如愿。
&esp;&esp;有了光亮,我的元神也开始回归,我寂然地移步,听着脚下兹兹的摩擦声,面色平静地来到了盛放潘天高的那口棺材柜子前,我脚踩着那个弹力十足的地铺床垫,踮起脚尖,用双手合抱住上边那个棺材盖子,轻轻地把它拖了下来,再轻轻地把它横放在和我的地铺平行的位置,就好象生怕声响过大会吵醒那些在其他棺材盒子里沉睡的尸体一样。然后我拉长身子,双手撑在敞口棺材的棺沿上,脚底用力一弹,嘴里轻呼一声“嗬”,双手发力一撑,借助脚底的弹力和手掌心传来的支撑力,纵身一跃,攀上了潘天高棺材的棺沿,我把两脚悬挂在棺里,屁股就坐在了棺壁上,收拾了一下心情,然后借助正悬头顶的灯光,看向了潘天高!
&esp;&esp;从头开始研究潘天高的尸体
&esp;&esp;刚看完潘天高的的事情。赶明儿还真是得分析一下这个胖脑袋里的成分,如果成分很单纯全部是潘天高的自身抗原和自体蛋白,那就要排除这条死因,如果成分相当复杂基本上都是一些互不相同的异抗原和异体蛋白充斥大脑,那就得继续去追踪这条死因线索,将这些纠缠在一起的异抗原和异体蛋白象抽丝剥茧一样条分缕析出来,从潘天高的大脑里抽出,还之于民,那么潘天高的负债之身将有可能因为变得轻快而幡然醒悟。不过这一救治工作就太艰难了,因为异抗原能够达到致人死亡的程度,那剂量一定是惊人的,这些异抗原之间也一定是千丝万缕、盘根错节、冤屈重重的,要想彻底剥离,恢复各自的清白,谈何容易?不过为了弄清楚潘天高的死因,最后孤注一掷的时候,还是可以考虑的。
&esp;&esp;这不就是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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