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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上天恐怕给他们设置的磨难还不够,出丛林最佳的路被狡猾的毒贩提前围堵。他们抓到了余永龙,却并没有马上杀了他。陈南承宁愿他们一枪给他个痛快,却忘记了毒贩手下的是一群嗜血的没有人性的雇佣兵。要出丛林此刻已经不难,只需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这是陈南承拿手的。可是他们潜伏在暗处的两天一夜,是陈南承一生当中度过的最漫长,最可怕的一段经历。他一边啃着野草吃着不知名的虫子维持生命,一边听着那群雇佣兵对余永龙用刑时发出的声音。余永龙的痛苦嚎叫,每一声都像是割在他心上的刀子。他那么撕心裂肺的叫声并非是怕痛怕死。陈南承知道他是在提醒自己,不要冲动,不要去救他,要忍,要忍,要忍……余永龙有办法让自己马上死去而不用再忍受那些惨无人道的酷刑,但他不能,他要为陈南承恢复体力争取时间,哪怕只是一秒钟。陈南承知道,什么都知道。他闭着眼睛,放松自己的身体与神经,因为只要余永龙还在惨叫,他们就是安全的。警方重伤的那两名卧底几乎无法忍受这种残酷精神的折磨,带着近乎祈求的声音和陈南承说:“去救他,把我们交出去。”“救了他,牺牲的人不止你们两个。”陈南承只说这一句便不再开口,嗓音死了般的波澜不惊,仿佛现在那个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人原本就和他无半点瓜葛。没人看见他双手死抓着草皮,手指深深陷入泥土之中,他的手因为强烈的克制而颤抖不已,骨节狰狞的几乎要爆破皮肤。他强迫自己要冷静,强迫自己谨记余永龙的命令,一切为了顺利完成任务。……两天一夜过去,终于再也听不到余永龙的声音,那些人认为他们已经早已逃出了丛林,不然怎会看着自己的同伴这样痛苦死去?他们撤走了全部人马,只留下余永龙惨不忍睹的尸体。双手双-腿被缚,上面的皮肉已经被刀子一片片刮开,露出带着血的嶙峋白骨,身上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或洞或窟窿,或焦黑得辨认不出的脏器,所有的伤口上爬满了蝼蚁,有的地方血还在滴,有的地方血已干涸。经验丰富的雇佣兵知道用何种方式既能折磨他,又不会让他太快死去。陈南承一滴眼泪也没掉,脱下衣服把余永龙的尸体捆好,就连地上从他身上被刮下来的零星碎肉都包裹好,一并带了回去……任务最终顺利完成,情报和警方卧底安全送达。至于那个毒贩组织的命运就已不是陈南承能够插手关心的问题,他甚至连报仇的机会都没有。陈南承提出离开陆特,甚至提出转业,上级领导没有批准,宁愿让他转军种去了空降兵部队。因为余永龙早已在执行任务前和上级请示争取过,无论如何不能让陈南承脱下这身军装,他就是一个生死都要留在军队的人。另外余永龙给陈南承和余安娜每人单独留下了一封信,给他的那封信上的内容不多,只寥寥数字。我一生从戎亏欠安娜太多,若有一天我不幸先走一步,请南承代为照顾。余永龙绝笔。陈南承又看了他给余安娜的那封,信上内容也极为简单:不能让你幸福,是爸爸这辈子最大的遗憾。……这两页轻比鸿毛的纸,却似一个无形的枷锁,牢牢的、死死的、彻彻底底的,捆住了陈南承的一辈子。他尝试过忘记那两天一夜,尝试过忘记信上的那几句话,可是他每每闭上眼睛,耳边浮现的全是余永龙痛苦的嚎叫,眼前是他残缺不全的尸体,他最后拍在他肩上的重量,还有他分别之际的欲言又止……他若说得出口,势必是余安娜的名字。可余永龙了解他,不会逼他硬和余安娜在一起,因为他知道让陈南承离开顾淮南就等于杀了他。爱情从来都不可以勉强,除非……自愿。余永龙的惨死,把陈南承逼到一个死都不能死的境地。一边是以命换命的恩师,一边是此生挚爱,无论选择哪一头,放弃哪一个,他都欠了一身还不清的债。不知究竟从那个噩梦中惊醒多少次,陈南承最后睡都无法睡,整个人几乎处在崩溃边缘,但强大的意志力支撑着他不能倒下。情债难还,可衡量之后,他发现人命他更还不起,因为他连死的权利都没有,他的命是用余永龙的命、用那两天一夜的残忍折磨换回来的。决定放弃顾淮南时,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流了一天一夜的眼泪,那是陈南承一生当中唯一一次流泪。他无法当面和她说分手,写了封简简单单的信给她。而这封信,因为余安娜,并没有到达顾淮南手里。陈南承猜到了,因为依顾淮南的性格收到分手信后势必会来找他问清楚。陈南承没有写。勇气永远不要辜负当初想要开始或者重新开始的那份勇气。58每个人都有秘密,这是陈南承隐藏最深的秘密,就连余安娜也不知道这么多。叶锡尚让江邵去查到的也仅是他的那次任务以及余永龙之死……其他细节根本无从查证。可仅仅是这些就已经足够让人震惊了。顾淮南听完叶锡尚的讲述,完全傻在那里,扶着他的手,轰然跌坐在椅子上。眼神木讷空洞,面如死灰。这是叶锡尚最怕看到的她的样子,顾淮南一直抓着他的手不放,眼泪悬在眼眶,想哭又哭不出来的悲恸,通过她掌心冰凉的温度清晰的传到他的手上。他站在她面前,大掌在她头上轻抚。顾淮南呆呆的顺势将头抵在他怀中,双眼一直木然的睁着。“陈南承,你怎么能……这样对我……”陈南承不语,叶锡尚不言,顾淮南整个人都沉浸在巨大的伤痛之中。“怎么能就这样把我丢掉了,你怎么做的出来……”“我曾说过不够爱才是错。”陈南承淡淡的说着。“或许,我对你的感情终究还是不够。”不足以和精神上与良心上的折磨抗衡,不足以与余永龙一命换一命的恩情抗衡。“那我呢?我的感情对于你来说是可以说不要就不要,说结束就结束的吗?你为什么不问问我的意思?该留该走,为什么不让我自己做决定?”“若让你自己做决定,你会离开我吗?”“……”她的沉默给了所有人答案。“在我想离开你的时候你这种固执只会让我感到疲惫和厌烦。”陈南承一脸的淡漠,起身抻抻被弄皱的衬衫。简单一个动作让他从先前的狼狈瞬间又变回平时干净利落的那个男人,也随着这个简单的动作整理掉了他过去对一个女人的全部感情,就连眼神都清澈纯粹到残忍。他对叶锡尚歉意一笑。“我女人刚才太过激动,和她动了手,我代她道个歉,没有别的事我先回去了。”叶锡尚还没说话顾淮南腾地一下就站起来,目光恨恨,无声的指控。陈南承只牵动了下嘴角,连半点笑意都没有,重新抱起余安娜准备离开。“你觉得我对不起你,而我只不过是两者相较舍其轻,相识那么多年你应该了解我就是这样的人。我答应过她,永远不会离开她,我对她和嘉嘉有责任。爱情与恩情我选择后者,不要以为我是牺牲自己,安娜身上有很多值得我欣赏和珍惜的东西,过去不爱她因为我身边有你。这就是你一直都想知道事实,被牺牲的人是你。顾淮南,对你……我只能说三个字:很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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