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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淡梅下意识地便支起了胳膊,待要坐起身来,他却已是呼一下地站了起来,瓮声道:“我从前认识个京中的老太医,因了年老请辞数次,去岁方才被恩准回乡养老,医道极是精妙,如今就在城中。你给他瞧了,若真当是有些不妥,好生吃药便是。似昨夜的那些话,往后在我面前都不必再说。”说完便掀了帐子,径自离去了。
&esp;&esp;淡梅见他丢下这句话便匆匆离去了,自己方才那睡意早被赶跑了,坐了起来往腰后塞了个枕,抱膝沉思了片刻,忍不住微微摇头苦笑了下。
&esp;&esp;这徐进嵘果然就是个自己要怎样便怎样的性子。听他方才最后一句话的意思,昨夜自己跟他说的那许多,竟都是白费唇舌了,往后还不许自己再说。
&esp;&esp;只他若是个针尖,自己那真实的性子大约便也是麦芒了,与他相去其实并不远。本来若是一直这般粉饰太平,顺顺当当,自己也就这般过下去了。如今既然已在他面前把掏心窝子的话都讲了出来,也没指望他能如何,打定的主意便也自然不会再改了。那药再苦臭难吃,自己也忍着吃个一年先便是。
&esp;&esp;徐进嵘一早出去后,待晌午回来了,果然便带了位须发皆白的老郎中一道。晓得他已是七十古稀,淡梅见喜庆几个又在忙着抬遮挡的绸架子,给拦住了,笑道:“老太医做我祖父都够了,还遮挡什么,没得这般麻烦。“
&esp;&esp;喜庆听她这般说,便拿眼去瞧边上坐着的徐进嵘,见他虽是有些阴着脸,只那脸自早上见到起便是这般了,此时既未吭声,想必也是准了的,这才引了老太医入内,自己与妙夏诸人都是退了出去,屋里只剩他夫妻二人与那老太医。
&esp;&esp;老太医虽上了年纪,却是鹤发童颜,瞧着精神极是矍铄,待仔细望闻问切之后,又询了淡梅成婚时日,沉吟了半晌,道:“我观小夫人的脉络,倒也无大问题。只是体质素虚,阴血不足,故而化源衰少,胞脉失养。慢慢吃药调理,应当无甚大碍。只是切记平日须得欢心笑颜,勿要情志不畅。若是肝气郁结,则疏泄失常,血气愈发不和,想要摄精成孕只怕就更难了。”
&esp;&esp;徐进嵘听得老太医这般说,那脸色瞧着便好了许多,起身谢了,道:“尽管开了方子来,再金贵也无碍。”
&esp;&esp;老太医一边坐到了预先备好的椅上抬笔龙飞凤舞地开方子,一边笑着摇头道:“老夫听闻百姓近日俱在传颂徐大人之美名,言大人刚到任上便打掉了盘踞本地多年的水匪老窝,擒了水匪头子,大快人心,实在令老夫钦佩。只方才这话却说的有些不当。养生之道,一在进药适合,并非金贵的便必定是好的;二便是须得时刻保有舒畅情志。非老夫倚老卖老,大人瞧我这般年岁了,精气却不比那半百之人要差多少。靠的便是个万事想得开,退一步开阔天空。”
&esp;&esp;淡梅见徐进嵘被那老太医这般教训,虽神色有些尴尬,却是立着一声不吭,何尝见过他这般模样,心中略感好笑,急忙侧头过去,怕被瞧出异状。那徐进嵘一双眼却是一直落在她身上,哪有看不出的,见她有些嘲笑自己的模样,奇怪竟也并无恼意,心里反倒是略微有些毛毛作痒般的异样。
&esp;&esp;老太医大约上了年纪,话便有些多起来,话头既被引开了,便又续道:“说起舒畅情志,老夫倒是颇为佩服一人,便是那京中的景王爷。他那腿因了先天不足,自小带疾,每逢这般春日便酸胀异常,发作起来便似有千虫万蚁在筋骨中咬噬,极是难熬。皇上与他自小一道长大,感情深厚,颇为怜恤,从前每年这时都是命老夫给他诊治的,只叹老夫无用,只能暂缓他的病痛,却是根治不了。他虽沉疴如此,每逢我用金针给他暂缓痛楚之时,却观他仍是谈笑风生,毫无自怜之状,极是令老夫敬佩……”
&esp;&esp;这老太医竟会突然这般提到了景王,淡梅有些吃惊。恍惚间便想起了去岁在槿园板桥头偶遇到的那个有着温玉般笑容的少年,不想他竟年年要遭受如此病痛折磨,一时默然。
&esp;&esp;徐进嵘自那老太医提到景王之名时,眉头便略微有些皱了起来,待见到淡梅眼里似是流出了些微微悯惜之色,心中便愈发闷了起来,见老太医已是收了笔,叮嘱了每日早晚饭后按时服用,急忙便过去亲自搀扶了起来送他出去。
&esp;&esp;这一日那徐进嵘便也未再回了,直到晚间淡梅洗漱完毕了,这才见他上楼进屋。
&esp;&esp;淡梅见他昨夜那般怒气冲冲而去,心道至少有几日应是不会来此过夜了,不想却又来了,且除了未似往常那般会搂住自己亲下头脸什么的,举止便和平日一样,神色也是如常,哪里还瞧得出昨夜的半分迹象,一时倒是有些摸不清他的心思,便也撇到了一边去不再揣测,只是径自上了榻,想了下道:“我方才已是吃过药了。”
&esp;&esp;她说话之时,那徐进嵘正坐在外面椅上,手上握了册书。听她这般跟自己言语,语调平平地便似是在交差,心中又是掠过了丝不快,只一闪便过去了,当下抛了手上的书,跟着上了榻,这才看着淡梅道:“药想必很难吃吧?”
&esp;&esp;淡梅嘴角略微抽了下,心道你自己去吃吃看,不就晓得了。
&esp;&esp;她心中还在这般作想,不想他已是叹了口气,续道:“委屈你了……”
&esp;&esp;淡梅抬头望去,见他眉心不自觉地微微拧出了个川字,面上竟也似是带了几分疲倦之色,心中一动,便生出了伸手出去帮他抚平的冲动,突地一下又想起昨夜他最后丢下的那话,实在是有些意气难平,刚刚起的那丝怜悯之意便也没了,只淡淡道:“还好。且这也不算什么委屈,只怪我自个没用。”
&esp;&esp;徐进嵘听她这般应对,眼里闪过一丝失望之色,只也未多说什么,道:“早些歇了吧。”说着便探身吹了灯火。
&esp;&esp;这一夜两人虽是如常共枕同衾,那徐进嵘却是破天荒地未摸她一根指头,只是反侧了良久,待窗子外那一抹月白之光投到了地上插了几卷画轴的那个松竹梅纹瓶上,淡梅听他呼吸声渐渐平稳,终似是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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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景王入了正衙,也未多说别的,便宣了皇帝旨意,说徐进嵘初到任上便肃贼有功,特赏赐玉璧一对,夜明珠一对,另封正四品上轻车都尉,州府其余各官员则由徐进嵘堪功,在其任满考评之时可酌情提级。
&esp;&esp;那上轻车都尉并非实职,乃是个荣衔而已,只也是皇恩加身,徐进嵘率众官员跪谢领旨,谢过了皇恩浩荡。
&esp;&esp;景王既宣过了旨,递了赏赐,公事便也毕了,按了官场惯例,接下来自然少不了一番宴乐招待了。徐进嵘便笑道:“王爷千里迢迢而来,路上甚是辛劳。下官已在本城江心楼设宴,为王爷接风洗尘。虽比不上京城里的豪楼,只三面环江,四周空阔,登楼便可眺尽江景,景致也是京中难得一见的,还请王爷赏脸一二。”
&esp;&esp;景王摇头笑道:“承蒙徐大人有心,小王本应欢欣应邀的。只是如今确是滴酒不能沾的,过去反而扫了大伙的兴,故而只能谢过徐大人的盛情。下回若有机会,小王定当不负徐大人美意,与诸位大人一醉方休。”
&esp;&esp;景王会如此婉拒,徐进嵘并未怎样,下面那众官员却是极其意外,有些本想着借机套下交情的便力劝了起来。景王听罢,想了下,便又解释道:“实在非小王托大,只是如今腿疾复发,故而沾不得酒。此番特意到了贵地,一则传达上意,二来,也存了个私念。从前能治我腿疾的一位太医如今告老还乡正居于此。小王此番过来,正是要过去探望下。”
&esp;&esp;他这话一出,众人便明白了,自然无人再去劝他赴宴。徐进嵘正想请他去驿馆歇息了,不想身后却又起了个声音道:“王爷到此,不晓得听说过没,淮楚城中有一绝。”
&esp;&esp;徐进嵘面上飞快地略过了丝不快,回头看了一眼,见说话的正是监当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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