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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嫂走到廊柱那边看了看,咬牙道:“竟然这般心狠手辣!”
“怎么了?那一碗菜汤里边放了什么?”容大奶奶走了过来仔细看了一下,廊柱那边溅了油汤的地方已经去了一层皮,朱红的外壳已经褪去了颜色,只留着灰白的底子。
“那里边该是搀了些什么东西,就连那漆水都能消去,若是小少爷身上溅得一星两点的,只怕……”方嫂咬了咬牙:“一定要将那歹人捉出来!”
相宜跟着过来,望着那斑驳的廊柱,简直觉得触目惊心,不由得将承宣抱紧了几分,承宣有些不受力,哇哇的哭了起来。容大奶奶看了她一眼,轻声道:“相宜,不可焦躁。”
“母亲,如何能不焦躁?若不是那小喜子偷着来报了信,谁又知道她会如此算计?今日我是处处小心,都差点被她得了手,若是不留心……”相宜打了个冷颤,几乎不敢想象那会是什么样的结果。
“少夫人,稍安勿躁,这人肯定是跑不了,要是跑了,我非得跟老卢拼命,白活了一大把年纪!”方嫂瞧了一眼偏厅里探头探脑的几个丫鬟婆子,低声道:“这事不宜张扬,免得打草惊蛇。”
容大奶奶点了点头:“可不是?今日是咱们承宣的好日子,怎么着也不能在今日办那带煞气的事儿,可得给承宣积福,相宜你先带着承宣去歇息着,只管将今日的戏唱完再说。”
说到唱戏,相宜忽然想起了瑞喜班,点了点头:“母亲,我先回悦华园。”
容三奶奶只想着自己肆意妄为,却不知道后边还布了局让她钻,秋华将自己的计划与相宜商议过,两人推测了各种可能的结果,不管怎么样,总会让她现形。
偏厅里此时正热热闹闹,那些贵夫人似乎没有注意到外边发生的事情,只有容三奶奶心上心下,有些坐立不安,只是眼角眉梢却装出一分镇定来,一边吃吃的笑着,一边与旁边的几位贵夫人说话,心里头却时时在记挂着外边。
现在去陷害容大爷已经毫无意义,毕竟他已经袭爵,就算是他死了,这爵位也不会落到三房来,好在容家祖训,男子四十无子方能纳妾,大方仅仅嘉懋一根独苗,若是他死了,或者他一直没有儿子,这长宁侯府到时候落入谁手,就不一定了。
容三奶奶自认为现在自己还没那本事去害嘉懋,毕竟嘉懋机灵,又有那么多长随跟着,听说他还跟着外祖父练了些本领,只怕一般人做不到他,容三奶奶这才考虑着要将主意打到刚刚出生的承宣身上。
除了泼热油这一招,她还准备了几招后手,就看这事情如何发展了。
可似乎一点动静都没有,容大奶奶从外边进来,笑得风轻云淡:“方才外边一阵喧闹,我出去看了下,原来是一个婆子没有站稳,打翻了托盘,那碗菜洒出来了,只怕是有两桌要等一阵子才会新炒出那个菜来了。”
“没事没事,这不是好事吗?都说打发打发,小少爷是贵人,这才会大发特发!”贵夫人们都是会说话的,一个个将这奉承话儿说得滴水不漏,容大奶奶听了格外高兴:“都是大家说得好!还请大家吃饱吃好,下午还有堂会呢!”
“堂会?”有人很感兴趣:“请的哪个班子?”
“听闻京城最近来了个瑞喜班,唱的是昆曲,都说唱得好,要价也高,今日特地花了重金请了过来,咱们等会好好乐呵乐呵。”容大奶奶笑容满面,眼波一转,不露痕迹的从容三奶奶身上扫了过去。
容氏三房(四)
偏厅里团团的坐了好多桌人,大家吃吃喝喝,说说笑笑,气氛十分热烈,中间有个人,此时却全然心思不在这吃饭上头。
瑞喜班?容三奶奶用筷子挑了一根菜,心里扑腾得厉害。
耳边仿佛又传来那飘飘渺渺的唱曲声:“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残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刹那间,容三奶奶只觉得自己全身都没了力气。
什么时候听到过瑞喜班的名字?还是两年前在江陵,淑华生辰,恰巧江陵来了个戏班子,唱得好昆曲,容老夫人请了这瑞喜班过来,也算是对淑华的看重。
那时候她的身份还是妾,没有资格与那些贵夫人们坐到一处听戏,她只是在湖那边的亭子里坐着,痴迷的听着那悠悠扬扬的乐曲。
散了堂会,陪着淑华去听曲的丫鬟婆子私底下议论,都说里边有个小戏子生得与淑华很像,淑华回来也气呼呼的哭了一场,只说人家作践她,将她比戏子。
容三奶奶心中发颤,拉着淑华问:“真像你?”
淑华一甩手,脸拉得长长:“我怎么知道,全是他们乱说,故意让我心里头不痛快!”
找了几个丫鬟婆子来问,众人犹犹豫豫,轻轻的点了点头:“确实是像,怨不得人家说。”
她打发贴身妈妈去寻瑞喜班,结果去迟一步,瑞喜班已经搬去别处,但却打听到班主姓文:“姨娘,真是姓文。”
妈妈是她的奶娘,自她出生起便陪着她,从杭州到江陵到京城,是看着她长大的,自然明白她的心事:“姨娘,你莫要伤心,这次见不着以后指不定又能见着呢,府里每年总要听几次堂会,等你扶正了,能跟着大家去听戏,或许又能遇着瑞喜班。”
妈妈的话一点都没错,今日果然又遇着了。
容三奶奶捏紧了手指,关节那边白了一片,泛泛的苍白,心里边乱得像一团麻。
吃过午饭,宾客们都往园子那边去听戏。
靠着湖搭了一个戏台,看着那布置就与本地戏班子搭的台子不同,上边摆放的东西似乎更精致一些。看戏的位置分成两个部分,由两架长屏风隔开,男客坐在左首,女眷们坐在右边,戏台前边不多时便已经坐得满满登登,丫鬟婆子们站在旁边,一边看着自己夫人小姐需要什么,一边饶有兴趣的往戏台子上边瞅。
“当当当”几声锣响,就见一个丑角站到了台中央,他的鼻子上搽了一块白粉,两只眼睛用黑色油彩描出了两个尖尖的菱角,看上去十分滑稽。站在中央,插科打诨的说了一段笑话,男客那边爆发出了哄堂大笑,女眷这边,夫人们的脸上红红,皆是小声啐骂:“这种粗鄙的东西也拿了出来糟污人的耳朵!”小姐们见自己的母亲啐骂,都莫名其妙,只是抬头望那戏台上边看,此时丑角已经进去了,换出来一个小旦。
容大奶奶点了一出瑞喜班拿手好戏《牡丹亭》,说的是一位深闺小姐杜丽娘轶事。初听那戏班子挂上牡丹亭的牌子,容三奶奶心中酸涩,多少年没有听过这出戏了?没想到今日又听到了。
“牡丹亭?”多年以前,她就是听《牡丹亭》的时候喜欢上了他,那时候她还是二八芳华的少女,听着那哀婉凄怨的曲调便动了情。戏台上杜丽娘见了一张少年公子的画像便神魂颠倒,而她却是见了那个小生的俊颜丢失了自己的一颗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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