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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节（第1页）

&esp;&esp;书香门

&esp;&esp;夏日午后，炎热的大街上行人寥寥无几。风默穿着一身宽大的病号服，蹲在公车站牌边，仰头面无表情地看着明晃晃的日光，衣袖下布满青紫的手紧紧抓着裤腿，用力得指节青白。

&esp;&esp;他身上除了病号服，一个装着身份证和钱的钱包外，什么都没有。在从那里逃跑的时候，他连病历表都忘了拿。

&esp;&esp;其实不拿也没有关系了。他早就知道自己会死，不停的治疗只是浪费时间罢了。

&esp;&esp;他没有更多的耐心和时间去耗在那个充满消毒水味道的医院。简直就像在坐牢。甚至比坐牢还不如，起码真正的囚犯还有人探望。

&esp;&esp;早上的时候，他被公寓的房东锁在门外，积蓄已经全耗在医院，他没有能力再给自己找一个家。也不知道那到底算不算一个家。或许，他从来就没有。

&esp;&esp;“我就说他迟早交不起房租，一个还没成年的孤儿能干什么……你看他那样子就是活不长久的，要真死在这里，以后这房子谁还敢租啊！而且还不知道是不是传染病呢！……”房东太太显然不能接受他死在她的公寓里。

&esp;&esp;“风先生，很抱歉。这种情况我没有办法给您做心脏移植手术。鉴于您的经济状况……您知道，医院也是没有办法……”这是他的主治医师说的。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脸上满是怜悯。

&esp;&esp;风默想，那种表情挺奇怪的，和嘲讽一样奇怪。他从来不觉得他有什么值得别人可怜或者讽刺的东西。

&esp;&esp;这世上有太多他一直弄不懂的东西。他的心理医生说那都是人的本能，我们生活在这个世界，经历过各种事，自然而然就会明白并且有所体会。可是风默从来都没认同过他的话。

&esp;&esp;或许应该说，即便书本上有无数完美深刻的阐述，他也只是像在看画，知道那是什么，但真正身处其中的感觉，他没有机会去了解，也无法去了解。

&esp;&esp;但是医院并没有错。房东太太也没有错。没有人有义务为他负起生命和生活的重担。

&esp;&esp;阳光炙烤着大地。汗水打湿了刘海，又沿着眼角往下滑，乍一看如同流泪。但是他从来没有哭过。

&esp;&esp;“你是不知道，这孩子古怪邪门得很，从来不和其他小孩玩，说实话我真怀疑这以后会不会养出个疯子来，他妈成天酗酒赌博，把他扔这给了点钱就拍拍屁股走人，留下这么个烂摊子给我收拾！这种孩子哪家愿意领养，要他笑不会笑，哭不会哭，说句话都欠奉，人家来领养本来都看中他了，结果带回家没几天又给送回来，说这孩子性格有缺陷，怕养不好！我真是倒了八辈子霉才收了这么个赔钱货！”这是他八岁时孤儿院的院长背对着他说的，那时候是大年初一，风默刚刚对她说完新年快乐，她转身就和别人聊了起他来。

&esp;&esp;……他是很古怪。整整十三年都面无表情。人格障碍症。社交障碍综合症。从五岁起，只是这两样就成了他一生的魔障。

&esp;&esp;他一度以为自己是正常的。难道不是吗？每个人的性格都不一样，他只是不爱说话，没有表情，有什么好奇怪的？可是奇怪的是，那些人觉得他有病，却从来不告诉他，永远都是说他有缺陷，没人对他说“你病了，需要医治”。于是他以为自己是正常的，他身边的人不喜欢他，只是因为他的性格不讨喜。

&esp;&esp;直到十二岁，他离开了孤儿院。

&esp;&esp;暖黄安谧的灯光里，略显空旷的房间内，一个身穿黑色宽松睡袍的少年正蹲在软软的沙发上，面无表情地盯着手中的书，书页已经被翻到最后，男孩依旧一动不动。

&esp;&esp;一个人在死之前应该做什么？每个人的答案想必都不一样。

&esp;&esp;风默没有答案。似乎他打开书，看完书，都只是因为他身边只有这样东西罢了。

&esp;&esp;公寓里的东西都提前捐出去了，剩下的积蓄也已经捐给孤儿院。虽然那地方对他来说没有什么美好的回忆，但只是相对他而言，并不是所有孩子都像他那样一直没人领养的。既然存在，那么它一定也在带给一些人希望，让希望延续下去，哪怕并不包括他，也是很美好的事情。

&esp;&esp;然后就不知道要做什么了。不知道他到底要什么。

&esp;&esp;或许他知道。只是无法去得到，不知道如何去争取。

&esp;&esp;心里明明白白地知道，那些东西，并不属于他。

&esp;&esp;因为心脏病，他的嘴唇和手脚都已经发紫，下身皮肤肿胀，脸色也白中带紫。身体瘦得连自己都觉得可怕。

&esp;&esp;他都快要忘记原来的自己是长什么样的了。记忆中因为忙着工作养活自己，忙着利用所有空闲时间读书上课，他很少照镜子，而且男生也不需要怎么照镜子，现在就更不需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