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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节（第2页）

&esp;&esp;他听见外面乱七八糟的声响，似是内侍省那边来要人，去准备这仓促的皇家丧事。理智和感情仿佛是沿着两条互不相扰的脉络在奔流，一边在冷静地盘算着太皇太后生前死后朝局会有怎样的变动，一边却只是在耍着无赖：母妃走了，太-祖母也走了，如今他还有谁？他只有一个表里不一的虚伪的父皇，和一个根本不肯向他交代清楚过去的女人。

&esp;&esp;她肯为他而死，却不肯告诉他，她当初为什么离开他。

&esp;&esp;她就那样平淡地掠了他一眼，然后，扯开了他拽着自己的手。

&esp;&esp;也许她从来没有想过，他们实在是一条船上的人，这船若倾覆了，两个人都不得好死。也许她从来没有想过，他早已将她视为自己此生唯一的女人，也愿意对她敞开自己的一切过去与将来。也许她从来没有想过，他们最终是要走出掖庭宫、要走出这片无边无际的黑夜，而坦然立在阳光下的。

&esp;&esp;他过去以为，自己可以不追问她，只要她在自己身边就好——

&esp;&esp;他现在才知道这想法的幼稚。

&esp;&esp;他不可能不追问的——即使不当着她的面，也会不停在内心里猜测忖度，直到这秘密腐蚀了自己的心，把他们两个人都变成面目可憎的模样……

&esp;&esp;他想起有一回，自己要郑重告诉她，在自己眼中，她比那太极殿上的前程还重要——

&esp;&esp;她却捂住了他的嘴，没有让他说下去。

&esp;&esp;说不得，从头到尾，大约只有他一个人在瞎操心、穷算计吧？

&esp;&esp;黑暗之中，他无声地、轻轻地一笑。

&esp;&esp;他自己都不知道这笑容有多么冷，而他的眼神之底，一片拒人千里之外的冷酷。

&esp;&esp;这是他从来不曾袒露给殷染过、以后也绝不愿让殷染看见的冷酷。

&esp;&esp;她的少年，早已在漫长的离别与思念之中，长大了。

&esp;&esp;她却还不知道。

&esp;&esp;

&esp;&esp;段云琅只歇了片刻，便按阿染说的从后门遁出，小心沿宫墙西行，往西掖门出去了。

&esp;&esp;身边宫人仆婢乱糟糟来来往往，西南边的内侍省也亮起了灯火，他来掖庭宫这么多次，倒真没碰到过这种在人流中行走还无人注意到自己的情况，一时竟觉有些不真实。他忽然想起那鹦鹉念的经文——

&esp;&esp;三千世界里所有微尘，多否？不多否？

&esp;&esp;佛法懂再多有什么用？自己这渺渺肉身，在这沉沉九重之内，不过是微尘一颗。抬起头，那一轮明月仍然如旧，月下的青墙白瓦仍然如旧，檐下轻撞的铁马仍然如旧……

&esp;&esp;原来不论是十三岁还是二十一岁，寂寞的仍然寂寞着，而那些他自以为的三千欢喜，只消一阵风吹，就成微尘散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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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

&esp;&esp;段臻突然从梦中惊醒，冒了一身的冷汗，枕边许贤妃迷迷糊糊地随之坐起，发语问外边的人：“什么事呀，慌慌张张的？”

&esp;&esp;“启禀……启禀陛下，启禀贤妃，太皇太后……太皇太后崩了！”

&esp;&esp;寝殿里灯火暗灭，只有外阁里一盏壁灯，将那沉沉光束透过数重昏黄纱帘递了进来，照到这大床上时，只如鬼火般无定飘荡。许贤妃不由转头看了段臻一眼，只见他的脸色平静得令人骇异，只有单薄的身躯在轻微地发抖。

&esp;&esp;他总是这样的，从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而只有离他最近的人，才能感觉到他是痛苦的。

&esp;&esp;痛苦，却不得不压抑住痛苦。

&esp;&esp;许贤妃伸出手去轻轻握住了段臻那在锦被上攥紧的拳头，发觉他的手湿冷一片。她转头道：“怎的这样突然？让有司去备奠仪，也好生查查怎么回事。”

&esp;&esp;那宦官领命出去了。许贤妃又低声问道：“陛下，可要起身更衣？”

&esp;&esp;段臻茫然地看向她，喉头滚动了一下，才道：“皇祖母崩了？”

&esp;&esp;许贤妃咬着唇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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