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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元帝轻轻握住她冰凉的指尖，代为答话，&ldo;夫人从小就负重练字，腕力过人，制住一名成年男子并非怪事。&rdo;&ldo;负重练字？这倒说得通。&rdo;秦凌云又问，&ldo;那么卸掉关节呢？寻常女子可不会学这个。&rdo;关素衣真被气笑了，冷道，&ldo;我祖父手腕落了旧疾，常常脱臼，我次次帮着安回去，久而久之便熟能生巧。人体关节的构造都是一样的，会装自然会卸，有什么稀奇？对你们男子而言，女子遇见凶险就该坐着等死才是正常反应吗？你别光顾着盯我，回去好好守着你嫂子，莫叫人将她骗回族里沉了塘。目下，燕京城里流传着一本名为《女戒》的小册子，你知道吧？&rdo;秦凌云被她话里的意思骇住，不免大惊失色。沉塘？沉什么塘？☆、改嫁&ldo;《女戒》我知道，仿佛是一本教导女子如何恪守本分的书册，很受汉人贵妇们欢迎。&rdo;秦凌云不明白一本书怎会与嫂子扯上那样大的关系，可关素衣的为人他多多少少了解一点，没有一定的把握，绝不会胡乱说话。&ldo;何止是受汉人贵妇欢迎，还很受思想迂腐，行为刻板的儒士推崇。目下，在这燕京城里，几乎每个儒士都会抄录一本《女戒》，勒令家中女子研习。你嫂子虽然已无直系亲属，可全族因为有你照拂的缘故，已尽数迁至京中定居，那族长就是一个思想顽固的老儒生，看了册子后深恨妇人不贞，已放话下来，不拘谁和离、改嫁，亦或与男子私相授受、私定终身，必要沉塘淹死。看你红光满面的样子，而且口齿变得如此利索，该是与你嫂子好事将近吧？你可得看紧她，免得夜长梦多，喜事变祸事。&rdo;&ldo;你说的是真的？&rdo;秦凌云口中追问，实则已经信了八。九分。不知为何，听了关素衣的叙述，他竟急怒攻心，几近绝望，仿佛已体会过失去嫂子的痛苦，恨不能插上一双翅膀，立刻飞回她身边。&ldo;是不是真的，你遣人一探就知。&rdo;关素衣感觉指尖疼了一下，吸气道，&ldo;你作甚忽然用劲，快放开。&rdo;圣元帝这才回神，连忙放开夫人指尖，沉声道，&ldo;儒士之家人手一份，不准和离、改嫁、私相授受，私定终身？夫人，你我二人似乎已经犯了全罪？&rdo;关素衣气笑了，&ldo;和离有，私相授受有，谁说我与你私定终身意图改嫁了？再者，什么叫犯了全罪，就凭撰写者手腕一抬，笔尖一落，就给天下女子全都戴了枷锁，绑了镣铐，她以为自己是谁？神通广大的如来佛祖？待我回去，定要撕掉她一层脸皮，叫她永远闭嘴！&rdo;圣元帝轻拍她肩膀，安慰道，&ldo;夫人莫气，我回去就禁了这本册子，让你安安心心改嫁。&rdo;关素衣哭笑不得地瞪他一眼，&ldo;防民之口甚于防川，无缘无故你禁它作甚？只会让它私底下传阅得更疯狂。我自然有法子让撰写者颜面扫地，无需旁人多管。&rdo;末了看向秦凌云，提点道，&ldo;回魂了！如今在路上，你想再多也没用。这件事自有我解决，不像你，出了变故只会揪着受害者反复追问，却放着凶手不管。你们找不出线索，我自己来。有纸笔吗？给我备上。&rdo;秦凌云再也顾不得去怀疑她，从自己的行囊里取出文房四宝，一一铺设整齐。圣元帝端起水囊，往砚台里注了一些水，慢慢磨匀。&ldo;首先，动手这人必然知道我与忽纳尔的纠葛。&rdo;关素衣提起笔，在纸上写下&ldo;知情者&rdo;三字。&ldo;我倒是有一个嫌疑人选。&rdo;圣元帝将小哥儿多嘴的事大略说了，咬牙道，&ldo;倘若让我找到证据，不管她是不是皇姐旧部，亦或盘氏贵女，定然严惩不贷！&rdo;关素衣想了想，摇头否定，&ldo;不，动手的人不会是她。照你所说，她原是女将，上了战场十分强悍，下了战场格外低调，是有勇有谋的类型，绝不会用如此拙劣的方法对付我。况且在猜到你会怀疑她的情况下，哪怕极想除掉我，也绝不会亲自动手。所以……&rdo;关素衣在&ldo;知情者&rdo;后面写下&ldo;借刀杀人&rdo;四字，继续道，&ldo;我姑且认为这件事的幕后黑手有两人，一个推动，一个付诸实施，二者之间是利用与被利用的关系。当然，也有可能只是一人，单纯觉得我太具威胁，想除掉我。子曰：&lso;始吾于人也，听其言而信其行。&rso;又言：&lso;视其所以，观其所由，察其所安。人焉叟哉？&rso;&rdo;她将这两句话缓缓写在纸上，低语，&ldo;由此可见，要想认清一个人，不用去看他的面貌，也不用聆听他的话语，只看他如何行事就够了。幕后这人对我做的每一件事，都已将她自己暴露无遗，我现在就能据此罗列出种种细节，将她从千万人中甄别出来。&rdo;秦凌云和圣元帝均来了兴致，目光灼灼地看过去。关素衣提笔写了个风骨嶙峋的&ldo;一&rdo;字，徐徐道，&ldo;首先，她能豢养死士，这是九黎族贵姓的特权，所以她必是十大贵姓中的一系。&rdo;又写下&ldo;二&rdo;字，继续道，&ldo;其次，两名死士中的一名对忽纳尔的容貌极为熟悉，可见曾多次面圣。也就是说，他的主人也曾多次与忽纳尔有过接触，乃十大贵姓中与皇权交往甚密者。这样的接触有可能在登基之前，也有可能在登基之后，又或者二者兼有。换一句话说，这人要么家中掌兵；要么与皇族关系密切，有随意进出宫闱的特权；更甚者，对方既掌兵又与皇族沾亲带故，乃权贵中的权贵。&rdo;不过两名死士，竟让她翻出这么多线索，秦凌云简直叹为观止。圣元帝极想为智力超群的夫人喝彩，却碍于木沐还在沉睡，只得按捺。他点了点宣纸，低声道，&ldo;还有什么线索？&rdo;关素衣写下&ldo;三&rdo;字，笃定道，&ldo;如果动手的是男人，必会干脆利落地杀死我，而非辗转多地，波折重重。对方既要我生不如死，又要我身败名裂，种种手段阴狠而又刻毒，应是女子无疑！&rdo;又写了一个&ldo;四&rdo;字，语气渐冷，&ldo;都说物似主人型，从那女贼骄横的态度来看，在主子跟前应该很得力，秉性多少会受主子影响。她不把汉人女子看在眼里，其主必也一样；她不把人命放在心上，其主必也一样；她尚武，其主必也一样；她自傲、自负、自以为聪明绝顶，说不屑与汉人女子耍心眼，其主必也一样。于是……&rdo;她运笔如飞，将幕后黑手的形象一一勾勒出来，&ldo;真凶乃九黎族贵女，正值适婚年龄，十五至十八之间；性格嚣张跋扈，狂傲自大，从小习武，自诩高人一等，不把低于自己的下仆或汉人当人看；嫉妒心十分强烈，应该多次打死过人命，口头禅或为&lso;贱奴&rso;，或为&lso;汉狗&rso;；来往行走排场极大，每次不少于十位随从，浩浩荡荡，吆五喝六，十分高调；能自由出入宫闱，多次面圣，因性格原因，与同辈女子相处恶劣，在宫中不会有交好的嫔妃，可能与太后或几位皇子妃有亲缘关系。&rdo;当她放下笔时，秦凌云已佩服得五体投地，而圣元帝心中更是浮现出凶手的确切影像。&ldo;若非知道你不爱交际，认识的贵女少之又少，我还以为你是在告某人黑状。&rdo;秦凌云指着一行行字迹说道，&ldo;你应该猜出来了吧？京中的确有这么一位贵女，此人正是太后的嫡亲侄女儿卞敏儿。众位亲王要求皇上立后，呼声最高的就是她。&rdo;&ldo;卞敏儿？&rdo;关素衣在纸上写下这三个字，微笑道，&ldo;我记住了。&rdo;因事涉立后，且差点害了夫人，圣元帝既愧疚又恼怒，不管有没有证据，已然认准了卞敏儿，咬牙切齿地道，&ldo;夫人且等着，朕必定活剐了她替你出气！&rdo;许久没说过的&ldo;朕&rdo;字儿都冒了出来，可见气得狠了。关素衣睨他一眼，冷笑道，&ldo;倘若我坐着等你保护，恐怕坟头的草都齐腰了。还是那句老话，靠谁都不如靠自己。&rdo;圣元帝用祈求的目光朝夫人看去。他害怕因为这次意外，令夫人与他渐行渐远。夫人是何等孤勇而又烈性的女子，无缘无故被牵扯进这种杀局，心里哪能痛快？她恨上幕后真凶的同时，恐怕连自己这个罪魁祸首也恨上了。&ldo;夫人，求您别迁怒我，这样的事，日后绝不会发生。&rdo;他紧紧握住夫人纤细的手腕，无论她怎么挣扎也不放开。主上低三下气的模样，秦凌云哪敢多看，连忙掀开车帘飞奔而去，生怕慢了一步就听见某些要命的话。关素衣缓慢而又坚定地拂开圣元帝，一字一句说道，&ldo;我原本对你并非无情，只是一直不肯承认。有那么几个瞬间，我的确想过，要不干脆与你在一起吧，你待我如此心诚。&rdo;&ldo;原本&rdo;两字令圣元帝心情荡入谷底，一双赤红眼眸惊惧不安地望着她，既不愿她继续开口，又不得不听她把话说完。他感觉自己像个秋后待斩的囚犯，只能无助地等铡刀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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