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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亲眼见证过她的举步维艰,也在她人生最难的时候伸出手去拉了她一把,或许在外人眼中,他已经有了充分的理由一步步走进她的人生。可有时男人和女人之间最遥远的不是素不相识,恰恰是这样介于上司和朋友之间的微妙不可言。更何况,大概在她那样的老实人心里,他比其他男人还多了一个冠冕堂皇的身份:恩人。越是这样冠冕堂皇,越是那么无法逾越。在酒桌上钟情给他敬酒那一刻,他在她的眼底清清楚楚看到了胆怯和畏惧。她胆怯什么,又畏惧什么?黎邵晨无比透彻地明白,她虽然有胆量在第一时间说出忠言逆耳的话,也会在旁人的提醒中萌生出不敢惹他生气的恐惧来。也正是在那一瞬间,黎邵晨才发现,他要的不是她的欣赏和感激,因为欣赏的背面是厌恶,而感激过头了就成了压力。而他不想要这样的距离和压力,他想要的,是她发自内心的话语,哪怕是对他痛快淋漓的咒骂;他想要她一个真心以对的笑容,哪怕那个笑容不比在外人面前那般恰到好处;可说到底,他想要的这些,她以下属和朋友的身份给不了,唯一的路径,就是两个人水到渠成地走到那一步,以普通的男人和女人的身份自然相处。可他已经有些按捺不住了。看到她为了别的男人红了眼圈,听到她为了不值得的人辩解,甚至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发现她离开自己的视线,这些都让他觉得难以忍受。向来自诩在对待女人的问题上精明老到的黎邵晨,突然觉得自己这么多年白活了。纵横花丛多年又怎么样,真遇上让自己怦然心动的那个,才会明白,之前所有的经验技巧,都是不值一提的垃圾。想让这块璞玉在自己掌上绽放光彩,甘心被他收纳入怀,他需要走的路,还长得很哪!这一晚,有人在客厅转圈发愁,有人在姜丝可乐的作用下酣然入梦,也有人,头枕着手臂,眼睛望着窗外的月,整夜未眠。chapter13 也许明天他是一柄开了刃的宝刀,只是多数时候,那方利刃被他轻巧掩藏。第二天一早,钟情按照黎邵晨的指示,分别让两家厂子各自照着策划书上的要求制作几件样品,稍后直接将样品邮寄到黎邵晨在平城的住宅即可。写总结书的时候,钟情脑子里灵光一闪,又给b厂的那位销售代表打了个电话。半小时后,她望着记事本上标注的新内容,嘴角弯出一抹满意的笑,等回到平城,黎邵晨看到这个“惊喜”,指不定会露出什么样的神情呢!如此,三人又在盛泽逗留多半日,各自买了一些当地的特色物品,便踏上了前往清河镇的旅程。路上,钟情往家里打了个电话,一直等到电话忙音也没有人来接。母亲去年已经退休,父亲从事的也是朝九晚五的工作,一般这个时间两个人都应该在家才对。钟情只能又拨通了母亲的手机,却依旧没有人接。温暖的车厢里,钟情无端出了一身冷汗,黎邵晨从后视镜看着她脸色不对,便问:“怎么了?”钟情摇摇头:“没事……我妈妈电话不通。”她微笑了下,又很快低下头:“我妈耳朵不太好,有时在厨房做饭,不太听得到电话声。”这样解释着,钟情又拨通了钟父的电话,手指却微微有些颤抖了。一时间,太多的可能浮现在她的脑海,她突然想到,从几年前开始,父亲的心脏就不大好,母亲别的毛病没有,耳朵却是越来越不好使……大概人总是这样,遇到突发状况,都要往不好的地方去想,那些思绪想控制也控制不住。电话响了几声,终于被人接起。钟情一口气悬在心头,屏住气息听到电话那端响起父亲熟悉的声音:“喂,朵朵,怎么突然这个时候打电话?”朵朵是钟情的小名,自打钟情北上到平城读大学,父亲已经许久不叫她这个名字了。头脑里思绪纷乱,乍然听到父亲这声亲切的称呼,钟情只觉得眼睛酸涩,心头的一口气却是松了下来:“爸爸,我在回家的路上呢。”电话那端的声音突然紧绷起来:“怎么了,朵朵?是……工作出了什么问题吗?”自从换了新工作,或许是职位和薪水都比从前高出不少,父亲似乎一直悬着心,生怕她什么时候又出了状况,几次三番在电话里叮嘱她一切小心,不要冲动。钟情忙笑了笑,安抚道:“不是,是正好到这边出差,办完了正事,正好离家近,我们公司老总就批了两天假。”钟父在那端沉默片刻,才开口:“还有多久到镇上?”钟情望着车窗外熟悉的风景,笑着回答:“大概再有十分钟,就能开到咱们家了。爸爸,你在家吗,我这边还有两……”“我不在家……”钟父语气缓慢,细听还有些沉重,“朵朵,你妈妈住院了,你也没有家里钥匙,先到医院来吧。”钟情只觉得大脑轰然炸开:“我妈怎么了?”钟父似乎不愿意多说:“你妈妈现在没什么事了,就是还在医院输吊瓶。你先过来吧。”“好。”钟情深吸一口气,稳住语气说道,“爸你先别太着急,我马上就到。”挂断电话,钟情脸色煞白,狠狠咬了下嘴唇,让自己的大脑多少冷静下来一些,才抬起头看向车前的两个人:“黎总,白肆,我妈妈住院了,待会儿你们就把我放在镇口,医院很近,我走过去很方便。酒店我已经帮你们订好了,你们照着导航的地址很容易就能找到。”黎邵晨端详着她的面容,神情罕见地严肃:“伯母住院了,我们肯定也要跟着你一起去。你就别瞎指挥了。”白肆一边看着路标,一边也说了句:“是啊。你这话说得好像我和三哥多没良心似的。你妈病了,我俩还能没心没肺地照常吃喝?”钟情此时心急如焚,自然没有心情像往常那样跟两人争辩,双手紧紧攥着背包的带子,直捏得指节发白,自己都没有知觉。黎邵晨见她这样,也没有多说什么,压低嗓音跟白肆耳语了几句。不多时,就进了镇口,白肆把车子就近停在路边重新导航,一边朝着后面望了一眼,见钟情紧咬着下唇坐在那里,垂着眼睫,脸色发白,看着也是怪可怜的,便安慰了句:“还没见到人呢,你也别往严重了想。”黎邵晨已经打开车门,走到后面敲了敲车窗。白肆反应极快,见状伸指打开中控锁,不等钟情反应过来,黎邵晨已经拉开车门坐了进去。钟情连忙往里面挪,黎邵晨坐进去后,伸手将钟情双手包握在自己的掌心,轻声说了句:“这么凉。”白肆从后视镜见到两人坐好,重新启动车子,嘴角勾起一个并不明显的笑容。不等钟情有所反应,黎邵晨已经靠得更近,两人四目相对,钟情一抬头正好望进他的眼眸里。黎邵晨的眼眸偏棕色,此时暮色沉沉,车子里的光线也有些暗沉,反倒衬得他一双眼睛比平常沉淀许多,那里面的神色浓烈而平静,从前似乎也有几次类似的神情在他眼中一闪而逝,钟情从未仔细去捕捉。此时此刻,恰是心绪纷扰一团乱麻的时刻,被他用这样的眼神看着,钟情在一瞬间醍醐灌顶,终于明白他这样的眼色是为着什么。黎邵晨此人,聪颖有之,桀骜有之,但给人更多的印象是他待人的玩世不恭和行事的游刃有余,如同一把隐藏了光芒的兵刃,冰锋雪色让人惊艳,却让多数人觉着只是一柄摆在架上的名贵观赏品。可陪着他一路从临安走来,钟情看到了这个人不为人知的另一面。就像平城多数人只知他与萧卓然是挚友,却不知道他还有欧骋、白肆这几个情谊甚笃的兄弟;看似玩世不恭的一个人,其实有着非常真性情的一面。他真诚、重情,也爱记仇,这样一个人并不是完美的,却显得格外真实。其实他是一柄开了刃的宝刀,只是多数时候,那方利刃被他轻巧掩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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