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冉盛道:“如此说,桓伯道将会伏兵刺杀我等,阿兄需要预先布置什么吗?”陈操之道:“待我兄弟一行离开姑孰回建康途中,应是桓伯道伏击我等的良机——暂勿惊拢他人,我自有对策。”……桓熙被父亲呵斥,又被陈操之羞辱,有生以来无此黑暗悲愤,他行尸走肉一般回到自己居住的院落,在院中像困兽一般来回走动,猛地一拳击在院中一株枇杷树上,树干震颤,但枇杷叶子肥厚,无一片叶子飘落,倒是桓熙自己拳头疼痛难忍,使劲甩手——“取酒来!”桓熙厉叫道,自母丧之后,他已有一年余未曾饮酒,今日是气愤填胸,无酒不足以解忧,桓熙现在是清心寡欲,其妻袁氏久居母家,原有的两个姬妾两年前也暴病而亡了,此后未再纳妾。桓熙自斟自饮,又哭又笑——“阿兄,饮酒也不叫上我,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嘛。”桓熙的二弟桓济走了进来,对坐而饮,饮了两盏才发现阿兄神色有异,问:“阿兄何事愤慨?”桓熙喝得酒水淋漓,恨声道:“陈操之,我誓杀汝!”桓济忙问究竟,桓熙只说了陈操之阻挠他征聘慕容垂为司马之事,却不说方才到客舍自取其辱,桓济怒道:“陈操之欺人太甚,爹爹就这般听信谗言吗!”桓熙虽对父亲桓温怀恨在心,但尚有理智,不会在桓济面前流露对父亲的怨恨,只是道:“爹爹受此人蒙蔽久矣,我欲杀之除此奸佞,二弟可肯助我?”桓济虽然恼恨陈操之,却不至于杀之而后快,毕竟新安公主司马道福对陈操之是一厢情愿,而他对司马道福也没什么感情,但若是兄长桓熙肯动手除掉陈操之,那他是决不会反对的,此中心思有不足与他人道者——当然,有些提醒还是必要的,桓济道:“陈操之公然与阿兄作对,诚然该杀,但爹爹尚受此人蒙蔽,阿兄擅自杀他,爹爹岂会答应?”桓熙已经无法再忍耐,说道:“我拼着受爹爹责罚,也要杀些奸佞!”又冷笑道:“爹爹总不至于要我给陈操之抵命吧。”桓济道:“阿兄说得不错,陈操之未死,爹爹当然要顾及大局,若陈操之已死,爹爹就只会为我龙亢桓氏考虑,会竭力维护阿兄。”桓熙一拍案,说道:“好,此事已决,陈操之必死。”桓济问:“阿兄将如此对付陈操之?陈操之族弟陈裕有夫不当之勇,阿兄不可不虑。”桓熙冷静下来,思忖半晌,说道:“我不会在姑孰城动手杀他,这样不好开脱,陈操之不是这两日就会回建康吗,我于姑孰城北二十里处的藤子山、洪幕山一带伏兵将陈操之与其随行者格杀殆尽,然后推到山贼头上,爹爹即便知道是我所为,也只有帮我掩饰,至于陈裕,虽然勇猛,但我又哪里会正面与他为敌,只以强弓硬弩伏击,先就射杀陈裕。”桓济赞道:“阿兄算无遗策,陈操之必死无疑了。”桓熙咬牙切齿道:“我要生擒陈操之,痛加折辱,让他跪在我足下苦苦求饶,然后再将其碎尸万段,以泄我心头之恨!”桓济不明白桓熙对陈操之哪里来的这样刻骨仇恨,但他不会劝阻桓熙,还会提供一些帮助,因为他希望此事闹大——……五月三十日午后,陈操之向桓温辞行,他准备明日启程回建康,禀明皇帝后,便回钱唐省亲祭祖——正说话间,李静姝牵着桓玄走了进来,向陈操之盈盈拜倒,说道:“静姝拜见陈师,数年不见,陈师也为人父了,可喜可贺。”又命小桓玄向陈操之行礼。陈操之少不得要夸赞桓玄聪明可爱,不料那李静姝说道:“听闻陈师的长子伯真小郎君与顾参军之女已有婚约,是指腹为婚,真是有趣,静姝想为小玄求你家右夫人谢氏所生之女为妻——将军以为如何?”李静姝最后一句是对桓温说的。陈操之赶紧道:“李娘子有所不知,我与谢幼度在巩县时就有约定,幼度之妻桓氏与我妻谢氏所生的若是一男一女,那就约为婚姻。”“竟有此事!”李静姝狐疑地看了陈操之一眼,谢玄之妻乃桓豁女,陈操之既如此说,李静姝当然不好再争,想了想,却又道:“陈师长女与小玄年岁相当,亦是良配。”李静姝原想求谢道韫女为桓玄妇,现在退而求其次,陈芳予虽是庶出,但却是陈操之长女,也可接受——桓温心知李静姝这是欲让桓玄与钱唐陈氏联姻以立根基,想想这门亲事似乎不错,当初南康公主还想将女儿桓幼娥嫁给陈操之,当下微笑不语,看陈操之如何表态——陈操之心道:“李静姝行止乖戾、喜怒无常,桓玄更是败家子,我陈操之的女儿如何能嫁入这样的人家!”但此时若坚拒,必惹恼桓温,当即含笑道:“能与龙亢桓氏联姻,又是我钱唐陈氏的高攀,只要桓公与李娘子不弃,待双方子女长成后,便可议亲。”李静姝还待说话,桓温笑道:“倾倾何必太急,玄儿不到四岁,难道现在就要与陈子重之女行六礼吗!”陈操之亦笑,然后辞出。此时的桓熙正在子城军营与慕容垂密谈,桓熙表明了欲除陈操之之意,希望慕容垂父子助他一臂之力,慕容垂闻言大惊,连称不可、万万不可——桓熙不悦道:“慕容将军,熙视你为忠义之士,故将此绝密相告,你却阻我,是何道理?”慕容垂道:“陈操之是桓公倚重之人,世子却无故杀之,桓公必震怒,只恐世子难继桓公基业。”桓熙冷笑道:“我既便不杀陈操之,我父只怕也不会让我承继他的基业了,何如趁此良机杀陈操之泄愤!”慕容垂听桓熙这么说,心里凉了半截,这种人是能做皇帝的人吗,为杀陈操之泄愤就不顾自身前程,他慕容垂追随这样的人早晚死路一条,说道:“在下所虑的是,世子非但杀陈操之不成,反而惹恼了桓公,那时世子该如何自处?”桓熙瞠视慕容垂,森然问:“慕容将军要去告密?”慕容垂道:“世子对我父子恩义甚重,慕容垂岂是那等卑劣之人,只是我父子乃是羁旅之臣,一切都得小心谨慎,不敢干预世子此等非常之举。”桓熙脸色稍缓,说道:“罢了,我亦不强求。”拂袖出帐时又说了一句:“人道慕容垂父子英雄,言过其实啊。”趋利避害帷幕一掀,高瘦劲悍的慕容令走了出来,对其父慕容垂道:“这是一个绝好的机会,大人何以轻易放弃?”慕容垂脸有忧色,问:“你以为该如何做?”慕容令道:“大人何不为桓伯道出谋划策,除掉陈操之的同时控制住西府,桓温老病,无能为也,此事虽说风险极大,然而不行非常之事,难竞非常之功,借势一搏,强如被陈操之压制,永无出头之日。”慕容垂问:“此事胜算几成?”慕容令迟疑了一下,说道:“桓熙有大人相助,当有六成胜算,值得一拼。”慕容垂冷笑道:“若追随桓熙作乱,必败无疑,吾族灭矣。”慕容令听父亲口气严厉,不敢吭声。慕容垂道:“桓熙此人,优柔寡断,骄而无能,以世子之尊却对陈操之束手无策,只能行刺杀这种下下策,他与陈操之不睦,陈操之肯定不愿意看到桓熙绍继桓温之位,陈操之阻挠我出任豫州司马,并非是针对桓熙,对我严加防范正是其明智锐利之处,但桓熙就认为陈操之这是刻意与他作对,而且陈操之也故意加深桓熙对他的误会,我料陈操之或许还在言语上有所激将,桓熙这才如此狂躁,不顾一切杀陈操之——”慕容令心头一凛,问:“大人,如此说陈操之是暗诱、逼迫桓熙行此下策的?”慕容垂道:“陈操之心计之深,我生平仅见,桓熙如何能是他的对手,我父子若追随桓熙,正好落入陈操之圈套,桓熙不过是不能保其世子地位,不至于丧命,而我父子则死无葬身之地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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