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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云羡这话还有一层隐藏含义。大晋素来崇尚气节，直言上疏的大臣都能在清流间得一个好名声，若最后还有幸被罢官，就更是给祖上增光了。这样的人，哪怕回到家乡当一个老百姓，那也是风光无限、受人敬仰。因着这巨大的诱惑，许多大臣上疏骂皇帝都是奔着&ldo;被罢官&rdo;这个目标去的，一些接近致仕年龄的更是抓紧时间，对那堂上之君发动自杀式袭击，奏疏措辞狠辣刻薄，但求皇帝一时沉不住气，就把自己赶回老家。大多数皇帝心里也明白这些大臣的打算，知道自己若是发了火，立刻就被史官记一笔&ldo;刚愎自用，不虚心纳谏&rdo;，反倒成全了他们的名声。陛下们也不是傻的，不乐意做这个冤大头。因着这，他们普遍都对那些诤臣较宽容，便是恨得牙痒痒，表面上也客客气气地说：&ldo;多谢先生指教，朕明白了。&rdo;但凡事总有例外。先帝便是这个例外。据不完全统计，先帝在位十三年间，因直言上疏而被他打死的大臣凡三十七人，其中五品以上的二十五人；被罢官的有七十九人，被贬谪的上百人，可谓壮哉。有这剽悍记录，再无大臣敢随意置喙先帝的私事，言官在麟庆一朝形同摆设。宋齐在先帝在位时不敢上疏直谏，如今却敢阻挠复立，难道不是因为他觉得当今陛下比先帝好欺凌吗？顾云羡说完这些话，心里有些忐忑。按太后的意思，是希望她暂时不要cha手这件事，置身事外最好。可她却觉得这样容易陷于被动，若局势完全被对方掌控，就悔之晚矣。她本可指责宋齐是受人指使，为了自身的利益，故意阻挠她复位。但这样会让皇帝觉得她对后位有所期待，甚至怀疑那些支持复立的大臣也是受她驱使。所以她选择避开这个话题，把焦点引到宋齐对清名的渴求上，移祸江东。皇帝的性子，应是最厌恶那些大臣仗着年岁资历，拿他当儿皇帝欺凌的吧？他也不乐意输给别人，尤其是对方还是他的父亲。若先帝可以立她为太子妃，他却不能复立她为皇后，那他这个人就丢大发了。这招棋走得太险。方才这些不过是她的揣测，如果他没有这个心思，那就糟了！&ldo;直谏以求清名？&rdo;皇帝默念，轻轻一笑，&ldo;朕差点忘了他们还有这个毛病了。&rdo;顾云羡心头一松，这才发觉手心竟全是汗水。&ldo;不过，&rdo;皇帝忽然道，&ldo;云娘你不喜欢宋齐的话，只为了这个理由？&rdo;他眼神淡淡的，看不出什么情绪。顾云羡抿唇，良久方低声道：&ldo;不全是因为这个。&rdo;&ldo;噢，还有什么？&rdo;&ldo;宋尚书的话，对贞淑皇后多有不敬，仿佛她是祸国源头一般。臣妾心中羡慕贞淑皇后，不喜欢他这么讲她。&rdo;皇帝笑起来：&ldo;宋齐的话是有些过分，但也不至于到这份儿上。也罢，不能就许他夸大其词。朕明日便拿这个当由头，去驳他。&rdo;想了想又道：&ldo;你羡慕贞淑皇后？&rdo;&ldo;是，自从看到这阙琴曲之后，臣妾心中就一直十分羡慕她。&rdo;皇帝露出感兴趣的表情：&ldo;羡慕她什么，说来听听？&rdo;&ldo;臣妾方才也说了，这首曲子是她与中宗皇帝一起作的。臣妾只需看着曲谱，就知道他们二人必然是情投意合、默契非常。&rdo;顾云羡声音更低了一点，&ldo;试问世间女子，谁不希望能与夫君心有灵犀、宛如一人呢？&rdo;皇帝默不作声地看着她。她说这话的时候一直低着头，神情有几分羞怯，更多的却是伤感。她的肌肤白得如同名贵的定窑白瓷，在烛光里泛着一层柔和的光彩。他想起从前在书上看到的&ldo;敷粉太白&rdo;，心道原来真有这样的事情。纤细修长的手指还停留在琴弦上，他却忽然想把那只手握在掌心，再不要松开。&ldo;真是个痴儿。&rdo;他道，声音十分温柔，&ldo;你若想，改日朕与你一起作首曲子便是，何必去羡慕他们？&rdo;她不说话。他只得走过去，捧起她的脸，看到她眼睛的那刻微微一愣：&ldo;怎么哭了？&rdo;&ldo;有陛下这句话，阿云纵死无憾了。&rdo;她道，眼泪流得更急。他瞅她一会儿，摇头笑起来：&ldo;朕生平最受不得女子的眼泪，如今见你哭成这样，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了别哭了，朕允诺你，定会给你谱一首更好的曲子来。朕自问，曲艺方面还不会输给朕这位太爷爷。&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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