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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步微行沉默了一瞬,他缓缓抬起头,“是儿臣的错。”
&esp;&esp;皇后笑着摇头,“怪不了你,倘若是我,也无法心无芥蒂地同一个间接害死生母的女人共处,这些年来,你心中不怨我都已经难得了。”
&esp;&esp;步微行道:“不敢怨。”
&esp;&esp;“母后对儿臣有养育恩情,不敢怨。”他加了这么一句,怕她误会。
&esp;&esp;皇后露出满足的微笑,好像只要这么一句话,对她而言已然足够。
&esp;&esp;皇后看着他,这张脸其实同她生得一点不像,轮廓像极了文帝的凌厉跋扈,是那种一见便令人气为之夺的臻至极美,一双凤眼狭长而锐,鼻梁挺拔,薄唇色泽微淡了些,皇后看着看着,便不自觉地露出一抹笑意。
&esp;&esp;“我还记得你母亲。”他不动声色,皇后却自顾自说了下去,“她是我选进宫的,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大美人,也正是因此,后宫那么多嫔妃,独她能让陛下垂青,但祸事,也自是由此而来。”
&esp;&esp;步微行道:“陛下杀了她。”
&esp;&esp;皇后缓慢地点头,“是。你母亲那时,也是心气儿高不肯服人,对我的后位盼着取而代之。我与她几乎同时怀孕,我身体虚弱了些,胎儿不易保住,更是在初怀上时,被人暗算险些滑胎。当时陛下已有证据是冯婕妤所指使,但为着她身怀六甲,我便说让她搬到若幽宫里去住,一切待孩儿出世再商量处罚。”
&esp;&esp;这是步微行不曾知道的,老嬷嬷从未对他说过,他略有震惊,漆黑的眼起了一丝风浪。
&esp;&esp;皇后道:“我知道你母亲不恨我,只是不论这凤位上坐的人是谁,她都必须下手,斩草除根。红花不至于使我滑胎,那时,却让我的身子急转直下,陛下几度劝我用药堕了孩儿,我却不愿,死活不肯。我一意孤行,孩子自终也没有保住。我从昏睡之中醒来时,得知婕妤被赐死的消息,可惜了一阵儿,但我却再不能对她有一丝善意。如愿,倘使我一早知道你是她的孩子,只怕我也……无法接受你。”
&esp;&esp;皇后虽是寥寥几语,有为陛下开脱之意,却还是令他如落深渊。
&esp;&esp;他嗓音微哑,“儿臣……从来不知。”
&esp;&esp;他从未怪过皇后,自以为已是仁至义尽,可他……怕。
&esp;&esp;怕有了二十年母子深情,被一朝戳破谎言,付诸东流。倘若注定要失去,他宁可从不曾拿起,至少还能成全他的孤傲倔强。
&esp;&esp;“对不起。”
&esp;&esp;皇后握住他的手,温暖柔软的手掌,一股暖流从他的心尖涓涓淌过。
&esp;&esp;皇后和煦地扬唇,“你信母后说的?”
&esp;&esp;“信。”
&esp;&esp;皇后在他的手背上拍了拍,“你长大了,如今不管事实如何,我们已经做了二十年母子,又岂能说断就断。你在外头,不告诉母后便娶了妻,我虽然生气,但却更担忧你被文官的言辞所摆布、左右。等这事过去了,母后为你和阿祁再办个储君的婚典,让普天之下的王臣为之同贺,你说可好?”
&esp;&esp;他哑然,不敢再看皇后如信风捎来三月绿意的眼波,回了几个字,“谢母后。”
&esp;&esp;他们执手相看泪眼,文帝听不到说了什么,只看到母子二人亲密更胜从前,细想皇后对自己的疏离、拒绝,没忍住心头的无名怒火,手掌身随意至地拍在花篱上。
&esp;&esp;那被连连辣手击打了数十下的篱门,瞬间倾塌崩落。
&esp;&esp;清脆的断裂崩坏声,让皇后与步微行一同扭头,目光正诧异着,他也张了张嘴,想喊着什么,那竹架掉落下来,照着皇帝的后脑就是一记闷棍,泥灰混着花粉,在那一棍之后,纷纷覆落糊了他满脸……
&esp;&esp;闯宫
&esp;&esp;皇后面无表情地起身,拂袖而去,竟没有多留意一眼。
&esp;&esp;文帝火大,沉怒地推开花架折身便要回去,内侍官点头哈腰跟在后脚,还得耐心斗胆查探陛下后脑勺的伤势。
&esp;&esp;翡翠湖畔,只剩步微行一个人,盘里的橘子层层叠叠堆得一丝不乱,他蹙了蹙眉,目光里掠过一晃即逝的恍惚。
&esp;&esp;云娘将这段时日的账本拿与霍蘩祁,却见她精神恹恹,对生意也毫无热忱,与昔日大相径庭,不由诧异地问道:“这是怎么了?阿祁是遇上了麻烦事?”
&esp;&esp;她的夫君毫无消息,怎么不算麻烦,霍蘩祁托着粉腮,幽幽长叹:“师父,你和庄叔有分别的时候么?”
&esp;&esp;原来是为这事,云娘笑道:“自然是有的。成婚那会儿,我不得见他,他也不能来见我,那时他跟着他大哥上山砍柴,摔伤了腿,我心里头急啊,可却不能见他,忍了一个月嫁过去才得知他腿脚好利索了,可算将我担心坏了。阿祁,两人即便再如胶似漆、如影随形的,也总有个分离的时候。”
&esp;&esp;婚后小别,固已难过,还不揣摩不到夫君吉凶,霍蘩祁更是提心吊胆。
&esp;&esp;将账本搁在手边,随意地翻了翻,进账不错,她却又不想看了,信口问道:“今日怎的只云娘师父一个人在,袅袅去了哪?”
&esp;&esp;云娘挨着她端坐,手执了一壶碧螺春,娥眉一弯,“阿祁不在银陵时,发生了件罕事,前不久那顾公子上萧氏退了亲。”
&esp;&esp;一句话令霍蘩祁木了木之后,云娘却又可惜地一叹,“只是,那顾公子身染恶疾,只恐是为免拖累了萧氏阿绾,银陵名医众多,连我那口子多年的寒腿都快治好了,却说拿他的病无辙,想来是……形势严峻了。”
&esp;&esp;霍蘩祁惊讶地阖上了账本,手背险些碰落了案边烛火,“顾公子得了大病了?袅袅去见他了?”
&esp;&esp;“没有。”云娘摇摇头,“起先顾家的管家来过一趟,求袅袅过去见一见,她去了,之后便没再去温存
&esp;&esp;有一个疑问,霍蘩祁本该在芙蓉镇大婚那晚便问出口,但那个红烛昏沉的夜里,她不敢破坏片刻旖旎,回银陵一路上又被他处处压着欺负,霍蘩祁更是没机会问,到了今日才终于问出了口,“你当真不怕为了我得罪陛下?”
&esp;&esp;仰面而卧的两人,只见帐顶一簇一簇雪绒花绣在藏蓝的褥上,微风袭来,宛如星海般泛起银浪,红漆的牙床围栏,将他们困在方寸之地,暖帐间一股喧嚣散尽暧昧颓靡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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