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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良见被他点破,也就装不下去了。转身回来,寻张矮榻跌坐下去,垂了头不肯做声了。赵仲儒打量着他这幅模样,心中便有些了悟:“看来这两拳我是因着你才捱的了。”冯良依旧垂着头,用脚去踢眼前的茶几架子:“我不认识他!”过了片刻又恨恨道:“他凭什么打人,我就算做了什么也与他无干!”赵仲儒叹了口气:“说说罢。”冯良闻声抬头,瞅了瞅他。见他正捂着脸颊抽气,不象是取笑的模样。胸中也委实烦躁,略犹豫了下便开口道:“当日里我为寻大哥你的家乡,接下了很多进山的买卖。便是在一处山村里遇见了这个混人。”忽然记起赵仲儒说的“一个乡亲”那话,居然隐隐有些欢喜,原来仲儒大哥也是那里的人。想到这里,心中便有了一丝怪异之感。赵仲儒见他顿住,便出声催促:“然后?”冯良不及细想,郑三的事又翻了上来,便续道:“那人见我两次后,便开始风言风语说些混话。我同他打也打过了,吵也吵过了,他只管笑嘻嘻的也不恼,依旧犯浑。”赵仲儒悠然道:“你若是真恼,何苦一次次送上门去让他调戏,必然是他当时让着没揍你,你便觉得新鲜了。还看他好欺负无需惧怕,便想找回场子来,是也不是?”冯良听这话登时气的蹦了起来:“我、我……”这样结巴了两声,又颓然坐下。决定不理这茬继续说。“期间有次山路中遇险,他赶过来救了我。我感激的很,便想法子报答于他,结果阴差阳错闹出了不小的笑话。”想到自己办的丢人事和郑三做的恼人事,只觉得面上一阵发烫。赵仲儒饶有兴趣的盯着他看,示意他说清楚些。冯良只做没瞧见,继续踢茶几架:“都没见过这么没脸皮的人。说出那样的话,办出那样的事,居然还好意思问我要不要考虑他!我气不过,便使了个幌子骗他说要细想,躲起来不见他,他居然就真信了,傻头傻脑的自己进城,其余时间便老实在家侯着。憨成这样,有什么好!”赵仲儒点评道:“其词若憾焉,其心深喜之。若不是这样,只怕还打动不了咱们冯掌柜的心罢?”冯良此刻已经从容到眼皮都不抬了:“他就这么侯着,横竖我也不急,便看看他能侯到什么时候。直到那一日……”说到这里扬起头来,认真地对着赵仲儒道:“从在狱中我听了你同那贺公子的故事,我便对自己说,以后若有人真心对我,我必诚心以待。我若无意,便不误他;我若有意,便好好待他。定然不要再让人落得同你一般。”赵仲儒听到这里也苦笑一声:“我们……这样也始终无悔。”冯良又想到了什么,略有些恼:“本来我想着,还有这些事务在身,又是商贾之身,各地奔波未有终时,便没去招惹谁家的姑娘。只待以后寻到大哥你再谈家室。谁料想……遇见了这个混人!”“那日正好是雪后,山上路滑。我不慎踏错一步,差点便跌落山谷。他恰巧在附近,便赶过来负我到山洞,悉心照料。我当时想,若我方才就那样跌下去死了,只怕这傻子会真伤心罢。便是我自己,也有不甘。念着前事,便应了他。”赵仲儒微笑道:“这样不是很好么?那今日怎么又是这般状况,闹别扭了?”冯良听到这话登时从甜蜜中回过神来:“那个禽兽!我不过是回城里两日,他便出得山来,初始我以为他是来寻我的,还好心派人去接他,谁知他居然一拐弯进了青楼!”赵仲儒张口结舌,风度尽失。冯良继续忿忿道:“我只当他不晓得是什么地方,还担心他受人蒙骗,派人去问,得知他居然一去了就打听小倌所在,径自去寻乐了!后来见他出来,居然挂了一脸奸笑,果然是得趣的模样。我还当他是好人,着人去探听,连那小倌都认了!”说到这里实在气愤难平,蹭的一声站了起来:“我实在气不过,便去进山问他。谁知他跟没事人一样,见面便只想搂抱求欢,我探问于他,他居然装着没事人一样,还好意思说……说……呸!”说到此处恨恨的去踹几脚,用力大了些,疼的又跌坐了回去。赵仲儒有些憋不住,怎奈方一咧嘴便扯动了伤处,疼的嘶嘶做声,于是充满希冀地问:“那你如何应对?狠狠的揍了他一顿么?”冯良揉了几下脚趾,又开始丧气:“我那时忽然想起,打从一开始,那人便只是出言调笑求欢,却从未有过喜欢真心之类的言语。只怕我于他,就是一个能欢爱的人罢,换做谁他大约都会如此。”“只是我昏了头,把那些当作喜欢,然后便一头栽进去了,原来傻的那个是我。一时之间只觉得手足冰凉,心灰意冷。他还是那副对人好的样子,让人看了却只觉得难受。可要我去求他用真心待我,却是怎么都做不出来。便……同他说了些话,撇清了干系。”赵仲儒怒其不争:“怎么能就这么算了?你管他怎么想的,就该先揍了再说!”冯良也觉得自己不争气,咳了一声继续道:“我当时只想离他远远地,和这人再无纠葛。可是看他气的话都说不出来的模样,又觉得不对……”赵仲儒此刻已经不想理他,别过脸去不看冯良。冯良也不再用脚踢东西了,改用拳头敲打着扶手:“夜里我怎么也睡不着,便起来出去转转。就见他连门都没关,院子也搞的一团糟,人就那么睡那里,也不怕招贼。”赵仲儒气的哼出声来:“可不就是招了你这个贼?你平素不是谁的气也不吃么,怎么他这般对你你还心疼他?没出息样!”冯良倚在扶手边,把头埋到臂弯里:“谁心疼他了?我还不是回来了去接你了么。”赵仲儒嗤笑道:“多稀罕!那现在他也逛过青楼了,还又来招惹你,你怎么着?”冯良闷声道:“我明日就去问他,看他是有心还是无意。”赵仲儒道:“有心如何,无意又如何?”冯良闷着咬牙:“若是有心,我便同他讲明白,以后再不可有这样的事,还会同他相好。若是无意,我便杀了他!”赵仲儒又气又笑:“要是他同你好还非要去那青楼呢?”冯良唬的一下抬起头来,目放凶光:“那我便打断他的腿!”赵仲儒又嘶嘶的吸了口气,诚恳建议:“不如你先打断他的腿,这样省心。”冯良心事说毕,此时方觉出不好意思来。跳下榻,不理赵仲儒的挑拨,起身向外走,边行边说:“我去着人给你准备些酒菜。”赵仲儒恨道:“这般模样吃什么有味?不用乱忙了。”冯良应了,依旧出去准备不提。一会功夫便有人端了饭食上来,冯良也去换了衣衫,在旁边作陪。与赵仲儒闲话着,忽然想起一事:“仲儒大哥你也是杜梨沟的人么?”赵仲儒点头挑刺:“是便是罢,还非要说个也,可见我是不如人家了。”冯良此刻无暇理会他的打趣:“可是杜梨沟就一家姓赵的!”赵仲儒有些纳闷:“是啊,那是我大伯家。”冯良瞠目结舌:“可是那赵家已经有一个叫赵二的堂侄了。”郑三从暗巷出来,心绪茫然。这时天色已经暗了下去,漏液回山实在犯不着,一时竟然不知该去何处。正踌躇着,肚子忽然响了起来。这半日奔波折腾,此时方觉出饿来。罢了,不管怎样,总得吃饭睡觉过日子不是?抬头望见前面的酒楼,吃饭去!进得楼内,大堂中人声混杂沸沸扬扬,郑三不耐,便走上二楼。寻了个空位方一坐定,便听到有人招呼他:“猎户大哥!”郑三听这语调措辞如此熟稔,便知又是李达。心中叫苦,却不敢不应,向发声处望去,果然是李达从雅间里走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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