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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族长看着叶八妹一家人在车斗上兴高采烈的模样，气得快要咬碎牙齿，心里后悔得不行，嘀咕道：叫你要面子，活该不能坐拖拉机！拖拉机突突突绕着旧打谷场跑了三圈，拖拉机跑到哪，村里人的目光就跟到哪。三圈后，叶八妹拉着栏杆，大声喊道：“东子啊，停一停。”李东将车停在旧打谷场的入口，回头问叶八妹：“八婶子，您喊我停下，是有事情要说吗？”叶八妹高声道：“嗯呐，坐拖拉机的感觉我已经感受过了，到这里就行了。”她让叶大壮和叶二壮抱着她下车，视线在人群中扫了一眼，焦点落到几个族长身上，扬声问道：“二族长、小族长，你们坐车不？”小族长急忙道：“坐坐坐！我这就过去。”他和二族长走向叶八妹的方向，大族长快步跟了上去了，到了车斗边，咳嗽道：“你都坐得，那我肯定也能坐得。”他这话说得莫名其妙，似乎是专门解释给叶八妹听的。叶八妹没搭理她，喊了叶大壮等人扶二族长和小族长上车，轮到大族长的时候，不轻不重地说了一句：“小心把骨头颠簸散咯。”大族长哼了一声，随后笑得见牙不见眼，喜滋滋道：“不和你说了，我先上车。”随着大族长上车，其他人涌了过去，七嘴八舌问话。“八妹，我可以坐吗？”叶八妹扬起手挥向车斗的方向，豪爽道：“能上的就上吧，没人轮一次，让大家伙都感受一番坐拖拉机的滋味。”人群连连说好，不管男的女的，老的少的，纷纷涌向车斗后边，有人沿着车斗后边的栏杆爬上车，有人踩着车轱辘爬了上去，有人拉着车头上的帐篷爬了上去。不大的一个车斗装了将近六七十人，一眼看过去，全是人头。车上虽然很挤，但是人人的脸上都挂着喜不自禁的笑意。拖拉机跑了十圈，轮了六七百人，跑完最后一圈，李东停下车，为难道：“快没有了，今天就到这里吧。”听了这话，坐过的人感觉自己捡到了，没坐过的人感觉自己吃大亏了，怎么自己还没坐，就没油了。那些坐过的人不甘道：“再跑一圈吧，我还没坐呢。”李东加满油才过来的，只是路途遥远，车上的柴油已经所剩不多了。他为难地看向叶八妹，将难题抛给了叶八妹。叶八妹不急着安抚众人的情绪，而是道：“这车要烧柴油才能动，谁家有柴油的先拿过来使使。”不过一句话，人群顿时安静下来。柴油可不便宜，白拿柴油出来让别人用，那是冤大头才会干的事情。看人群静默不语，叶八妹笑道：“都没有啊，那就没办法喽，车开不了了。”她脸上写着：不是我不让你们坐车，是你们不给油，都怪你们吝啬。有几个坐过车的人看气氛不大对，忙和身边的人道：“我家里还有事，先走了。”有人拉着一个坐过的人追问道：“坐拖拉机什么感觉，你给我讲一讲。”“那感觉好极极了，我感觉自己在天上飞似的，脚下踩着硬邦邦的铁板，脸上吹着风，那风刮得又快又猛，弄得我眼睛都睁不开来，拉着铁栏战战兢兢不敢动，生怕被风吹得飞起来。”“可不是，坐拖拉机的感觉太好了，这辈子都忘不了。”“真羡慕你们能坐上拖拉机。”“啊哈哈哈，我们命好，拖拉机不是人人都能坐的。”走了一个，自然有下一个跟着走，渐渐的，几百人的走剩下几十人，那些人眼巴巴地看着拖拉机，有人问：“八婶子，我们能过去摸拖拉机么？”即使不能坐，摸一摸也好。叶八妹爽快道：“可以，不过你们小心点，车上的零件都是金贵东西，少了一个，车就开不了了。”那些连连点头，随后一窝蜂似的涌了过去。叶八妹暗自摇了摇头，心想：自己要不是多经历了一辈子，看到拖拉机的去的是大族长的家，大族长家距离祠堂不远，绕过祠堂，再走几分钟就到了他家。走到他家门口，大族长推门而入，领着叶八妹等人直接去了里屋。大族长的儿子和孙子们都不在家，整个院子安安静静，偶尔能听到几声鸭喊狗叫声。叶八妹挑了临近门口的位置，因着一屋人只有她一个女人，便主动拿了水壶，往水壶里倒满水，撒下一把茶叶，用第一泡茶清洗杯子，然后给每个人都倒了一杯茶。茶叶的眼色微黄带绿，看起来像是去年夏天晾晒的茶叶，这是在山上采摘的茶叶，味苦，但喝完后口齿留甘，有清热祛湿的功效。倒完了茶，叶八妹放下茶壶，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滋味如她猜测的那样，又苦又涩，果然是名不虚传的苦涩茶。见她举了茶杯，大族长等人纷纷举杯喝茶，谈事情之前先喝茶是惯例，给人营造一种‘先礼后兵’的感觉。叶八妹放下茶杯，用眼角扫了大族长一眼，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竟然看到大族长笑意盈盈地望着她，一脸满意。她被看得头皮发麻，怀疑大族长在憋着大招，准备再次出招拿捏住她。她移开视线，状似不经意地扫向二族长，看他时不时看自己一眼，眼里一时闪过厌恶，一时闪过得意，一时闪过向往，复杂至极。视线再往下，瞥到小族长的脸，只见他的双眸紧盯着她看，眼里的讨厌毫不掩饰，整个人蓄势待发，已然做好了攻击她的准备。看到小族长的表情，叶八妹的紧绷的情绪稍加舒缓，抚摸着身侧的高桌桌角，轻声问道：“大族长，您喊我们过来，所为何事呢？”大族长极缓慢地抬起眼睑，眼里无波无浪，神态平和，淡然道：“喊你过来，是想问你砖瓦的事情。”叶八妹的心脏咯噔了一下，暗想：来了，大族长忍不住要出招了。她和黄涛的爷爷约好了要他在今天和明天送砖瓦到徐水村，可是天有不测风云，在他烧制第二窑砖瓦的时候，窑厂塌了一角，烧好的砖瓦被毁了一半，窑厂又要修补，他们就无法按时交货。合同上写明了若遇到不可抗情况，交货时间可以延迟一到两个星期，他们家正忙着修补窑厂，据他们家传来的消息，一个星期后可以交货。叶八妹不慌不忙地将要说的话在心里起了草稿，琢磨一番后才道：“我已经找到窑厂烧砖瓦了，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可以在十四那天收到砖瓦。”她没将自己和黄涛爷爷签的合同告诉过其他人，因而大族长等人都不知道送砖瓦的事情。听了她的话，小族长眉毛一挑，率先发难道：“太晚了，十四才送太晚了，过了今天，村里的大半小伙子都要出去打工，村里就剩下一群老爷们、老婆娘，即使有了砖瓦也盖不成屋子。”二族长见小族长发了话，接着道：“原以为你是个办事靠谱的，没想到你竟然将事情办得这般糊涂，叶八妹啊，你要是不想办这事，直说就是了，何必将答应好的事情拖来拖去，耽误大家的时间。过不了多久就要春耕了，到时候又要春耕，又要建屋子，谁忙得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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