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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她没有提到,刚才她所见到的谢白景看起来更像个受了欺负的小孩。那样英俊却狼狈的年轻人,神情憔悴,脸上带伤,失魂落魄得仿佛丢失了什么最重要的东西,很能激发旁人的怜悯心。只是一想到这个年轻人曾经对柯江做过什么,她自然只选择了冷眼旁观。她经历过多段感情,能看得出来,谢白景或许并不是柯江所认为的那样毫无感情,甚至感情很深;但她同时也是一个母亲,只希望自己的儿子能远离伤害。并非以感情为借口的伤害就不算伤害。
&esp;&esp;是夜,年轻人们又转移阵地,将束缚住本性的正装外套脱下,偌大的会所包间里音乐大振,男男女女皆玩得尽兴。柯江曾经是这类场合的宠儿,怎样都能将气氛带起来,今夜却有几分兴致缺缺。他象征性地与人对饮几杯酒,便想着拿祖父作借口,趁早离开。旁人自然不放他走,一个脸生的年轻男生贸然地拉着他的手臂,央求着:“柯少,再玩一会吧。”
&esp;&esp;在昏暗的灯光下,柯江看了眼他。这人长得确实还不差,鼻梁高挺,眼睛深邃,与谢白景竟有那么一两分相似。他早已猜到,谢白景与他的事不算秘密,总有些人会投其所好,以为他就喜欢谢白景的那张脸。不过画虎不成反类犬,谢白景从不会像他这样,穿着很潮流,故意压低着嗓子,眉眼都弯起,拙劣地勾引与求人。估计不管在什么时候,谢白景都会保持那样波澜不惊的模样,哪怕是作为凑场子的玩物被带至聚会上,也绝不允许自己失去自尊,只会沉默地站在一旁。要他能展露少许真实的情绪,都算是开业大酬宾。
&esp;&esp;“没兴趣,”柯江猛地从回忆中将自己拉扯出来,淡淡的,“你松手。”
&esp;&esp;那男生立马依言松开了手,眼里有些胆怯。见柯江不再说话,他壮着胆子说:“柯少,我叫陈晨,我现在也在新锐呢,在学唱歌……”
&esp;&esp;他很快介绍完自己,有些惴惴不安地看向柯江。柯江顿了顿,突然笑道:“那跟我走?”
&esp;&esp;陈晨没想到,这个传闻中谢白景背后的金主竟然真的好男色,还如此直白。但他自然不会拒绝,心中暗喜,只殷勤地连连点头,再不提什么再玩一会之类的话。那群狐朋狗友,见柯江揽上了一个新人,就算是不懂的也都该懂了,调笑着放柯江去赶紧享受春宵。
&esp;&esp;
&esp;&esp;坐上车的时候,年轻的男生显得格外局促不安,手指都搅弄在了一起。从嘈杂的会所中出来上车,司机在前面沉默地开车,而身侧的柯江一落座,就背靠着椅背闭目养神,半点声音都没有。温暖的车厢内安静得无声无息,让他不知道自己是该配合地保持安静,还是适时出声以免显得太过无趣。
&esp;&esp;事实上,柯江是在暗自后悔。
&esp;&esp;他一时糊涂,就把人给带走了。这种事于他以前而言平常如穿衣吃饭,不过是生活中的风流点缀,遇上喜欢的,也不介意维持上一段时间的关系各取所需。但他自己清楚,现在的他还不适合拥有一场一夜情,睡一晚上,本该是图个短暂的潇洒快活,可他不论是身体还是感情,都对身旁那人半点兴趣都没有,甚至一想到接下来可能完成的事,他就心生没由来的厌烦。此时该怎么说?把人扔到半路上?柯江的太阳穴隐隐作痛,也许是摄入过量的酒精作祟,也许是因为见过不应该见的人,他有些昏昏沉沉,险些就此睡过去。半晌,才想起来旁边一个大活人,突然问道:“你住哪儿?”
&esp;&esp;陈晨报了一个地址,有些不安地继续抠挠着手。难道不该去一家五星级酒店?还是说传说中的柯家小少爷连间房都开不起?他自己的那间小公寓,哪里能见人,尤其是想起前几天的外卖盒子都还没收拾,当即开始紧张起来。
&esp;&esp;柯江吩咐司机更改方向,随意地:“你还在上学?”
&esp;&esp;“在的。”陈晨这才觉得步入正轨,不忘多说几句,有些想将自己推销出去的味道,“我今年二十,在上音乐学院,签新锐有一年多了。”
&esp;&esp;真像谢白景。柯江安静地听,神情没有显出异样,只不咸不淡地:“年纪还小,这么早签公司是为了什么?”
&esp;&esp;陈晨有几分羞赧又坦诚地:“为了赚钱。”
&esp;&esp;柯江挑了挑眉毛。
&esp;&esp;“柯少,您肯定没法理解吧。我特别喜欢唱歌,可我家里为了供我上学,已经掏了老本了,每个月花销又大,就想着签了公司后能支持下家里……”
&esp;&esp;柯江神色如常地打断那人的侃侃而谈:“你很懂事。”
&esp;&esp;他能感受到身旁人小心揣摩的眼神,讪讪的接话,以及有些慌乱的沉默。估计这人也是第一次出来试图寻求个攀附,兴许还是个直男,见到他柯江这样一个小人物,都慌得找不到北了。其实何必如此,将姿态放得再低、把台词背得再熟,都没什么大用场。只消一张好皮囊,少说些讨好的蠢话,多作些不声不响的筹谋,就能将吃惯了山珍海味的人迷得七荤八素,栽个彻彻底底的跟头。
&esp;&esp;柯江情不自禁地“啧”了一声。他有些懊恼,自己总是会不由自主地想起那匹白眼狼。
&esp;&esp;在出国之后,他本下定决心,再也不想那人半分的。不过是场战况稍微惨烈了些的分手,他柯江何曾为分手要死要活过?拜拜就拜拜,下一个更乖。然而他逃得过热闹的白天,却躲不过独自一人的黑夜,就连现在,恨不得将自己像花朵般献上的乖巧少年人就坐在身侧,他却连摸人大腿的兴致都抬不起来。到了那人说的公寓楼下,柯江的语气甚至听起来有几分冷酷:“你上去吧。”
&esp;&esp;陈晨这才明白,原来这柯少连睡都不想睡他。他的眼神里充满了诧异,甚至还有些难以察觉的羞耻,仓促地说:“谢谢柯总。”逃也似的下了车。
&esp;&esp;柯江没有功夫在意他的小心思,他还在烦躁脑子里层出不穷的谢白景,懒声对司机说:“回去吧。”
&esp;&esp;谢白景独自坐在滨江公寓的沙发上,他的侧脸还敷着药。脸是他这一行最最看重的东西,由此见到助理的第一面,那小助理险些被吓疯过去,叠声问这是怎么了。自他从酒店出来,便由人拥着奔赴看急诊,上药,敷药,挨骂。脸上骨头虽没事,可青肿势必要留许多天,这也意味着他未来这段时间的工作都泡了汤,能拖延进度的也就罢了,违约金都不计其数。且万一被好事的人拍到了传到网上,又将引起一场风波。
&esp;&esp;连助理都急得满头大汗,大半夜的数人围着谢白景,你一言我一语地批斗,挖根究底地想知道是不是他得罪什么人了,该不该报警。而谢白景却好似根本不在乎一般,面无表情地要求一个人回家,谁也别跟来。
&esp;&esp;他的家,也就是滨江公寓,之前与柯江一起住的地方。
&esp;&esp;只是现在似乎,确实,只是他一个人的家了。他当初回来后,维持了柯江的习惯,很少让钟点工进来,助理经济人等更不准进。他一个人将家中一切都恢复原样,哪怕工作再忙,打扫的事也不假以人手。柯江的衣服都洗净叠好放在衣柜里,桌上永远摆着成套的水杯与餐具,一切都与他们当时住在这里没有区别。他清楚这套房子柯江有多爱惜,于是仿佛手里能攥住一张好牌般,期冀柯江有一天会过来,哪怕是要将他赶走、要讨回房子也无所谓。可现在柯江明明都回到s城了,却从没来过这里一次。想也知道,柯江名下房产无数,竟是宁愿大方地送给他,也不愿意再回来看一眼。
&esp;&esp;连那样珍视的房子都如此弃之如敝履,他谢白景又有什么理由不被丢下呢?
&esp;&esp;谢白景昨夜坐得红眼航班赶回的s城,他作为一个小明星,今夜的场合还不够资格。光一张入场的邀请函,都是由他四处辗转得来的,只为了能见柯江一面。让他放心的是,柯江看起来好多了,精神而俊朗,同他记忆中一样熠熠发光。柯江当时为他而被逐出家门,再冷漠的人,内心也会歉疚。现在看到柯江依旧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小少爷,说到底,心里还是宽慰更多。
&esp;&esp;而让他直到现在也全无睡意的是,柯江见他时的神情——漠然、决绝,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谢白景自然无法忍受,将那看陌生人般的漫不经心击溃后,得到的却是比冷漠更刺骨的厌恶。打他那一拳,与其说是打在他脸上,不如说是狠狠地直捣入胸腔,对着那颗柔软的物什狠狠砸了一拳头,鲜血淋漓。
&esp;&esp;他应该要确定了,柯江对他恨之入骨,恨不得让他再也不出现在视线之中。按照谢白景所受的教育与他的自尊,绝不该允许自己成为一个死缠烂打、没脸没皮的人。再与男人牵扯不清,对他的事业百害而无一利;柯江现在也过得很好,他不该去害了他……
&esp;&esp;“放屁。”谢白景低低地骂了一声,也许是在骂自己。他熟练地点了根烟,将打火机扔在一边,在吞云吐雾中试图麻痹自己的心脏,疲倦的眼睛在呛鼻的烟中阴翳沉沉。
&esp;&esp;他就是贪心,他就是全都想要,年轻人的野心绝不知足。柯江从来不会是他的可选项,而该是他牢牢把握在手里的,谁也别想抢走的。
&esp;&esp;谢白景最终昏昏沉沉地在沙发上睡去,已经不记得是第几回这样了。醒来时,他都分不清是什么时候,也许该是中午了。勉强站起来洗漱,镜子中的脸仍然高高肿着,稍微动一下,便能牵扯出一片疼,门是不能出了。他洗了个冷水澡,回身去客厅,弯腰将茶几上的烟头烟灰都一并扫净,利落地打包在垃圾袋中,喷了些空气清新剂。他仍时刻在做着准备,柯江也许会回来,柯江不喜欢烟味。
&esp;&esp;收拾得差不多后,胃因饥饿而隐隐作痛。正当他想打开冰箱找点东西填饥时,手机嗡嗡作响。他随手接起来,是他的助理:“白景,柯少上新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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