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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清圆拉她坐下,轻声道:“早前我和你来往,都是听了谢家老太太的吩咐。老太太当时的意思虽未说透,但我瞧出来了,她是想让我入指挥使府,却不是冲着殿帅,是冲着都使。”
&esp;&esp;芳纯讶然,“这老豺儿,哪里来这么黑的心肝?”
&esp;&esp;清圆摇摇头,“世上黑心肝的多了,谢老太太不是头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咱们的出身能嫁入指挥使府,可不是做梦似的?我倒还好些,虽说母亲含冤莫白,但父亲毕竟是节度使。你呢,从云中来,父亲官职不高,你无权无势,背后无人可靠,想取你而代之的人多了,你要是当真和离,多少人拍手称快,你可知道?”
&esp;&esp;她说了半天,芳纯似乎受了些触动,但还是不大听得进去的样子,低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可也不是个个娘家人都是坏了良心的。我自小没有母亲,是我表姑母拉扯我,在我眼里,她同我亲生母亲没什么两样。至于皓雪,她是当真心疼我,我最艰难的时候日日来陪我。她好好的官宦人家小姐,见天的往人家府上跑,背后就不招人议论么?”
&esp;&esp;清圆笑了笑,心道这皓雪的苦口婆心,当真是说进芳纯心坎里去了。人家几个月的念叨,哪里是她三言两语便能说动的,必要拿事实摆在芳纯面前,恐怕才能让她信服。
&esp;&esp;这时候强辩没有用,还是先捋顺了她为好,便道:“这样吧,我求姐姐答应我一件事,我昨儿才成亲,你们要是闹了和离,外头人不知怎么编派我。姐姐要是心疼我,年前不许提这两个字,一切等年后再说,成不成?”
&esp;&esp;芳纯迟迟看向她,见她秋水无尘殷切地望着自己,也不忍心拒绝。算算时候,还有一个多月,这程子不提也罢。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一头深爱沈澈,一头心里又拧巴着,无论如何不得纾解,日夜折磨自己。
&esp;&esp;她点头,算是答应了。清圆松了口气,“皓雪姑娘跟前也绝口不提,好么?”
&esp;&esp;芳纯没计奈何,又点了点头。
&esp;&esp;清圆有把握,如此一来姚家必坐不住。既坐不住,就要生乱,一旦乱了阵脚,狐狸尾巴便露出来了。
&esp;&esp;
&esp;&esp;人算是暂且稳住了,沈澈夫妇回去后,沈润问清圆:“你预备怎么料理?”
&esp;&esp;他是带着一种欣赏的口吻问她,因为知道他的夫人无所不能,后宅中的事,自有她处置的好手段。
&esp;&esp;清圆不告诉他,坐在妆台前摘耳坠子,笑道:“你只关心你职上的差事就够了,家里的事情不必你烦心。我才刚和芳纯说话,听得出来她还是舍不得二叔,同他闹和离,也未必是她心里所想。人有时候就爱钻牛角尖,等过了这一程,自然就好了。”顿了顿问,“二叔那头呢?你跟他提了一回,他可察觉有什么不对劲的?”
&esp;&esp;沈润对这弟弟的迟钝也算无话可说,他叹着气道:“他这辈子只芳纯一个女人,和别的女人没打过什么交道,我问了,他才后知后觉,说姚家姑娘好像确实有那个意思。他也劝过芳纯少和她来往,可惜芳纯不听,一心维护她的娘家人。这两日又气得不和他说话了,芳纯那个糊涂虫,旁的不会,闺房里吵闹倒是一把好手。”
&esp;&esp;清圆失笑,“你怎么这么说人家,她变成今天这模样,也不是她一个人的错。”言罢忽然沉默了,一双眼直直盯着他,盯得他手足无措,盯得他哭笑不得。
&esp;&esp;“娘子……”他搓着手,不等她问,自己就坦白了,“我在回京畿之后一步步擢升,平时别人拉关系走人情的不少。头几年我也随人去喝花酒,后来愈发觉得没意思,到如今已经回头是岸了。娘子你是大智之人,不会因我以前的事来翻旧账吧?官场上同人打交道,不过是应付应付,我洁身自好,没有胡乱和女人攀搭过。”
&esp;&esp;清圆叹了口气,并不去计较他说的话是真是假。宦海沉浮,没有人能清高一辈子,有些时候不得不同流合污,到了他这样的品阶,有几个人是一尘不染的!一件事上揪着不放,就成了另一个芳纯,过日子最忌这样。她出阁前祖母千叮咛万嘱咐过,一个人再好,也经不得你扒开了揉碎了细打量。该明白时明白,该糊涂时就要糊涂,这上头学会了,就能太太平平过一辈子,家里省了多少鸡飞狗跳的麻烦。
&esp;&esp;她从杌子上转过身来,端端把手压在膝上,“你放心,我这人最不爱翻小帐。以前我不管你怎么样,以后诚心和我过日子就好了。”
&esp;&esp;他听了,很欣慰的模样,高兴起来一把抱住她,“娘子,你嘴上的胭脂借我尝尝吧。”然后便是绵绵的吻,铺天盖地,堵得她喘不上气来。
&esp;&esp;清圆好不容易从虎口里夺下了嘴,细声说:“别胡来,看把我咬破了,明儿还要进宫谢恩呢。”
&esp;&esp;于是他换了方向下手,专找衣裳能遮盖的地方,吻出一片巨大的酥麻来,吻得她辨不清方向。
&esp;&esp;这人竟说自己洁身自好,就凭这手段,当真自打嘴巴。当然了,也可能他生来聪明,聪明的人善于研究,聪明的人也常会无师自通。清圆觉得自己也不赖,她要学一样本事,领会能力快得超乎他的想象。他又该来感慨了,哎呀,娶得一个好夫人,哎呀,得了宝贝了。夫妻间的那点乐趣,最大限度发挥奇妙的作用,只要瞥见对方的身影,就会浑身发烫。
&esp;&esp;一夜又不曾歇好,
&esp;&esp;雪下到今早四更天的时候,终于停了。
&esp;&esp;打起门上厚厚的绵帘,因屋里燃着炭盆,迎面冷冽的空气,叫人生生噎了好大一口。
&esp;&esp;伙房里养着的鸡亮了嗓,然后整片坊院乃至整个幽州的公鸡都开始打鸣,此起彼伏的声浪在城池上空回荡。院子里的炉子点起来,引火的木屑和着煤球燃烧的气味,组成一个浩大的烟火人间。
&esp;&esp;有人淘米,有人磨刀,有人擦牙漱口招惹了嗓子,咳得几欲呕吐。崔婆子站在炉子边上等铜吊子里的水烧热,好拎到上房伺候二太太洗漱。天实在太冷了,尽可能地挨近炉口,煤球泛起的气味有点呛人,但好过受冻。
&esp;&esp;“周妈妈来了?”小丫头子瞧见门上身影,热闹地招呼了一声。
&esp;&esp;周嬷嬷嗳了声,“我找崔嬷嬷。”
&esp;&esp;崔婆子直起身笑道:“一大早过我们院子来,可是有什么要紧事吩咐?”
&esp;&esp;周嬷嬷嘴上只应着:“我来瞧瞧你。”一壁吩咐边上丫头,“你替崔妈妈看着火。”
&esp;&esp;崔婆子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正要问,周嬷嬷压声道:“你跟我来,东府夫人有话吩咐你。”
&esp;&esp;崔婆子一听,忙在围裙上擦了手,疾步跟着周嬷嬷过去。那条分隔两府的木长廊旁,树都掉光了枝叶,有风吹过,没遮没挡的,寒气直往领子里灌。
&esp;&esp;崔婆子对插着袖子缩了脖儿,一路跟着周嬷嬷进了东府的院门。这是大老爷新婚妆点的院落,和别处大为不同,喜庆的气氛还是热腾腾的,迈进来,仿佛迈进了一个安乐窝。
&esp;&esp;崔婆子不由伤感,原先他们西府里也是这样儿的,主子夫妻和顺,她们姑娘是个懂得享福的,她在的地方必是热热闹闹的。可如今和姑爷闹了生分,门庭显得格外冷清,连她们这些做下人的,都是憋着一口气在当差。
&esp;&esp;听说新进门的夫人是个厉害主儿,三两下就叫东府那些作威作福的婆子煞了性子,自己虽是二太太的陪房,毕竟也受当家的管束,因此崔婆子战战兢兢的,抚鬓抻衣,垂着手站在台阶前候命。
&esp;&esp;上房檐下的竹帘半垂半卷,从底下能看见婢女来往的身影,崔婆子偷眼觑,忽然听见有人叫了声“嬷嬷”,吓得她打了个寒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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