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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话显然在陈王的意料之中,他面上没有丝毫怒色,相反朗声大笑,“小蛮姑娘纯真率直,有江湖儿女的飒爽英气。退下吧,你并没有耽误本王的宝贵时间,相反,本王倒希望你能常常‘耽误’我的时间,希望我们之间也如你和襄王一样。”王峰懊恼神色一收,身子一点一点的直起来。堆落叶的小太监似是一愣,手中箩筐一松,“啪”地落地,瞬息之后,方惊觉自己做了什么,于是,脸色马上煞白,“扑通”跪下,捞起箩筐,俯在地上,不敢起身。陈王心情极是愉悦,随手一扬,王峰笑对小太监开口道:“陈王恕你无罪,快些收拾完,下去吧。”小太监迭声应下。自己心中对陈王的印象并非如此。我心生歉然,遂抿唇浅笑,道:“并非民女有心不敬,只因陈王国事缠身,恐无闲暇接见民女。”他笑容隐去,静静盯了我好一会儿,忽地又灿然一笑,刹那时,我竟觉得眼神纯真无比,是“纯真”,这感觉没有错,但只是一瞬,便已隐去。他笑意浅浅,轻声道:“人都是善于隐藏的,每一张面具下都有一个不同的心思,好好分辨,莫做了有心人的棋子……”“子”字落,他已在几步开外。我默立着,思索着他话中的意思。“好好分辨,莫做了有心人的棋子。”赵元僖要自己分辨什么?谁是有心人?自己不经意间做了别人的棋子了呢?还是赵元僖那一恍而逝的表情,那是他面具下真实的心情显示吗?王峰微不可闻轻咳一声。我敛了飘忽的思绪,暗忖:自己只做自己想做的事,不掺和宫闱之事,不介入皇权斗争,又怎会做别人的棋子?这么一想,心中倒是一松。未行两步,转念又想:赵光义病情日益严重,颇有不治的迹象。而目前有能力争储的无非是陈王赵元僖及襄王赵元襄,陈王虽呼声很高,但以自己的判断,襄王冷静沉着,远不是赵元僖可比的。另外,目前与赵光义接触最频繁的人,乃是师公,赵元僖有这样的猜测,也实属正常。只是,赵元侃与自己闲谈时,从未问过师公医病的事,也从不涉及宫中事。他真的另有所图吗?自己还真不敢确定。思来想去,心中竟没有了计较。日方正中,阳光虽明亮,但却不再灼人。我停下步子,望望将至的宫门,犹豫一瞬,还是欲转身返回。她肤色白腻,光润晶莹,薄唇抿起,脸上虽带着微微笑意,但眸中的沉郁哀伤却凝结不散。我一怔,不知她是何时跟来的?又或是她根本就是在附近等自己?她步履太过轻盈,我思绪混乱,未顾及身后,但王峰竟也没有发觉。她一袭素袍,身上依然无珠翠玉金那日湖中相遇后,虽心中知道她的身份,也知道自己和她有着至亲的血脉联系。但娘亲红颜白发的样子总在心间闪现,因此心底深处,并不想见到她。一时之间我不知如何开口,更不知从哪里说起。她浅浅笑着,亦默着不语,只是面色极其柔和,静静打量着我,双眸慈爱宠溺尽显无疑。王峰眉锋微挑,面上隐着为难之色,带着问询觑我一眼,我轻一颌首,他轻轻点头,然后知趣地远远退到一边。微风拂来,垂着的青丝飘忽在眼前。她笑着抬起手臂,用手指夹住,欲帮我捋至耳后。我向后退一步,两臂同时抬起,把脸颊两边的头发理好。她笑容一顿,尴尬地微微一笑,“这个月内,有两次你远远地看见我,就绕路而行。你不想见我?”在心中暗叹一声,不答反问:“你在这等我?有什么事?”她道,“也不算刻意等你,元侃住的这座宫殿原本德芳也住过一阵子,我时常在这附近转悠,想想过去的事打发日子。这些日子,你也常来这?”原来‘塍宇宫’赵德芳也住过。我点点头,“最近宫禁森严,没办法常常出宫,气闷的紧,前来寻襄王玩,和娘娘您一样,也算是打发时间。”她眉头一攒,但瞬间舒缓,声音虽轻,但言辞中透着冷肃,“‘玩’,从古至今,宫中不会有皇子会没有目的的玩闹。打发时间的方法有很多,作为女子,刺绣作画抚琴,无一不是好的选择。”看来不止是赵元僖有这样的想法,眼前的‘阿奶’同样有。我展颜一笑,但声调已冷,低声道:“民女本为山野草民,自小避世深山老林中。不懂得什么江山社稷权位斗争,只想真心对待每个人,也想得到同样的真心对待。至于刺绣作画抚琴,民女想做时,不需别人交待,不想做时,别人交待也没有任何用处。”她面色一黯,垂睑叹道,“为了你娘亲,也要好好保护自己。元侃是你什么人,你心里清楚,但元侃却不知你是他什么人,若惹出了……该如何收场?”惹出什么,她没有说出来。但意思我却清楚地知道是什么,但襄王儒雅倜傥,岂会对自己这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有意思?但她有一句话说得极对,“为了娘亲好好保重自己”,这是正理。遂歉然浅笑道:“蛮儿心中知道,阿……不用担心。”她抬起头,眸中神色极是欢愉,目光定在我身上,嗓带颤音,道:“再叫一声,蛮儿。”刹那间,她脸上愁苦尽去,顿时欢喜无限。我心中一软,压低声音又叫一声,“阿奶。”“小丫头果真口风甚严。”她的目光越过我,冷冷地朝塍宇宫宫门看一眼,轻哼一声,声音又略高一些,冷笑着继续道:“陈抟乃世外高人,想不到也会为一已之私,年年入宫邀功讨好。”语毕,不屑地冷笑数声,然后拂袖而去。转过身子,皱眉盯着那素淡的身影,对自宫门缓步而来的赵元侃恍若不见。他走到跟前,顺着我的目光看过去,两人默立许久,他笑着安慰我说,“这是先帝的皇后,性格有些怪僻,她若说了什么,你莫要在意。”此时的自己已是黯然神伤,不想再开口说话,遂“哦”一声,向他道别,道:“我回去了。”他温言道:“这就回去了?隐约之中似是说你口风甚严,她刚才问你了什么?”我脑子里已是杂乱无章,来时的好心情也亦荡然无存,但她既然不想让别人怀疑我,我理应不辜负她这份心,遂接口道:“没有任何缘由被人训斥,心情很不爽。所以,不太想说话。”他微笑着轻摇头,但仍追问:“她问了什么?”我仰起头,望着他:“问的莫名其妙,我亦不知从何说起。对了,师公为皇上医治病痛,她为何说师公是为一已之私?”他觑我一眼,“父皇本想把你师公留于阙下,但你师公坚决不受,这事我曾给你说过,你心里应该知道。父皇心中极是推崇你师公,便增葺华山云台观,亲书‘华山石室’四字作为赆仪,你师公虽不愿,但皇恩浩荡岂容推辞。云台观占地几百亩,观外风景如画,观内琉金生辉。”他看一眼我的神色,续道:“可修好后,你师公并未归观,终年云游四海,行踪不定,父皇的病今年复发的早了些……”我不屑地冷笑着嘲讽,“这么说来,倒不是我师公贪恋俗物。而是有人不放心师公,想用一座道观来锁住师公的双脚,只是违恐误了自己的病。世人糊涂,颠倒了黑白。”他无奈摇头,睨了眼左右,轻声训斥道:“自你入宫,言语之中对父皇颇为不敬。你是吃准了皇上正依仗陈道长,别人不敢对你怎么样?还是有别的什么原因?照理说,你第一次入宫,言得行止应该谨小慎微,可你却不是这么回事?还有那次你从龙亭跃下来,就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是你刚刚进宫不到一刻钟时候。你不知道害怕吗?你身后大殿是大宋论政之所,大殿里坐的是大宋天子。另外,你言语不敬时,你眼前的是他的儿子,你不怕以‘大不敬’治你的罪?”若想用这条来定罪,早应该用了,还会等到现在。我朝他伸了下舌头,笑着道:“你都说了自我入宫便是如此,而本人身体康健,更无牢狱之灾,一直安然无事。岂不证明眼前的这个人不会治本人的罪。既然如此,我为什么要怕。”他嘴边浮起一丝笑,面上却极绷得极紧,“小心隔墙有耳,到时候,本王也护不了你。”我坏坏一笑,瞥一眼左右,“不帮我,本姑娘保证会把你拖下水。”他仰首呵呵大笑,“拖下水……”我后退一步,用手支颐,闲闲地打量着他。见我神色有异,他敛了笑,沉吟一会儿,话题一转,问:“开宝皇后问了父皇的病?”他仍在追问这件事,这不像平时的他,难道,他觉察出了什么?此时在这事掩饰,还不如大大方方承认。遂点点头,看着他。他面色极其坦然,没有一丝一毫的狐疑之色,这么看来,他应该没有觉察到什么。“都是熟客了,还要本王面请?”他没有再次追问,当然也是问无可问。心里隐隐总觉得有哪里不对,但思绪纷乱,又想不出问题出在哪?此时去他的宫里,不知还会被他瞧出什么,倒不如回去静思或是休息,理顺思路,还要好好谋划一下,怎生想个法子出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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