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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嗟叹着点头，料着他是有把握的，便不再说什么了。天边残阳如血，这样人人自危的年月里，谁又是真正作得了自己主的！会审就是装装样子，罪状都是现成的。两天之后判罚下来了‐‐贬黜周国公，恢复本姓贺兰，流放雷州，永世不得还朝。这是明面上的敕令，临动身时容与果然接到天后手书，简单四个字‐‐&ldo;扑杀此獠！&rdo;他把羊皮卷掖在腰封里，在无人送行的夜里，率众押解贺兰上路。长安到雷州路途遥远，加之越往南天越热，先头几天还规规矩矩上枷坐囚车，后来就不成了。贺兰从小金尊玉贵，没有受过半点苦。日晒雨淋里奔波几千里，又不得自由，虽然咬牙不吭声，却也已然是奄奄一息的惨况。半月后到韶州，又遇着接连的雷雨天气。官道两头一望无际，走了几百里没有人烟。豆大的雨点砸下来，黄土垄道上的灰尘扬起来，厚厚的一层，呛得人几欲窒息。贺兰终于开口说话，&ldo;上将军，避避雨吧！&rdo;容与回身看那张胡子拉渣的脸，淋得水鸡似的，仍旧是一种荒漠的神气。心里可怜他，因对左右道，&ldo;再过六里地有官驿，脚下加紧点儿，一盏茶的时候就到了……给他去刑，送件油绸雨衣过来。&rdo;贺兰笑嘻嘻的冲他道谢，他也不理会，一行人快马加鞭直往前赶。穿过雨帘渐渐看见一片低矮的灰瓦院落，门前竖着旌旗，门框子两腋还残留着斑驳的对联。驿门大开着，廊庑下站了个驿丞。看见一队飞骑打扮的人到了门上，慌忙打着伞迎了出来。那伞是把看得见天的破油伞，外面下大雨里面下小雨。他也闹不清谁是谁，只管叉手行礼，&ldo;将军们路上辛苦，快进里面歇歇脚。卑下这就嘱咐人开炉子，给将军们生火做饭。&rdo;贺兰老大不客气，&ldo;那谁，驿丞！先给我打水准备胰子，叫我好好洗洗这满身污垢。&rdo;又靦脸对容与笑，&ldo;上将军答应么？&rdo;容与皱着眉点头应了，这一路来倒比贺兰的心思还重，身上那道旨意捂得发烫，到底怎么处置才好，他拿不定主意。再瞧瞧这泼天盖日的豪雨，私下揣摩着，似乎是该寻个机会和贺兰好好谈谈了。此生随行的北衙卫都聚在厅房里打茶围，等着后厨上酒菜。容与端了盅银耳去找贺兰，许久他才披了衣裳来应门。屋里灯光跳跃，那个落拓的身影投射在直棂后的宣纸上。一点点挪过来，渐渐缩小，变成个苍白可怖的剪影。来时的那条官道属于比较冷落的，走的人少，驿站便少有养护。年久失修下，砖立柱加土坯的墙壁微有倾斜，挤压了门框子，因此开关会发出骇人的音量。拖腔走板的叽嘎呻吟叫人牙槽发酸，仿佛荒芜的山村野店，更添了诡异莫测的味道。贺兰洗漱完了，刮了胡子，换了干净衣裳，又是一副头光面滑的纨绔样。倚门一笑道，&ldo;上将军来了？想是我的时候到了吧？&rdo;容与看他一眼，他是聪明人，早就料到了全局。他让了让，&ldo;上将军请。&rdo;容与迈进屋子里，四下打量一番。面南的高台上铺了篾席，中间一方矮几。几上掌了盏油灯，灯芯挑得不高，光线便不甚好。他把手里的盖盅搁在那里，&ldo;饿了么？先吃点东西。&rdo;贺兰浪荡的晃过来，不道谢也不推脱，自顾自盘腿坐下来，边揭盖儿边道，&ldo;死也要做个饱死鬼。&rdo;舀了勺放进嘴里咂咂味道，&ldo;炖得挺入味儿，就是不够甜。&rdo;容与看着他灯下的脸，晒黑了不少，颧骨突出，眉眼低垂。在淡黄的光晕里，睫毛脆弱得像白色的蛾翅，堪堪歇在消瘦的两腮上。曾经风光无限的人，落得今天这样下场，难免叫人唏嘘。他别过脸轻叹，&ldo;朝中和你交好的人都发配岭南了。&rdo;他手上一顿，&ldo;是我连累了他们。&rdo;他把勺子搁在托盘上，慢吞吞拿巾栉抹了抹嘴，&ldo;其实我没有真正交好的朋友，天后这样，无非是趁机肃清政敌罢了。女人有这样深的心思很可怕，再过不久，这天下该姓武了。&rdo;容与不置可否，近年圣上头风病愈加厉害，天后主持朝政驾轻就熟，满盘在握已是定局。稍假时日，要扭转乾坤易如反掌。贺兰苦笑，&ldo;可怜弘，将来怕是要和自己的母亲夺天下了。&rdo;他向他伸手道，&ldo;懿旨呢？让我拜读拜读。&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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