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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跨了月，初一的天气很好。窗户纸都换成了薄薄的绡纱，帘栊上挂着青竹帘子，隔开了日影，满地密条的阳光。布暖闷头洗脸的时候，贺兰抱着装帧好的《辇下岁时记》进来，敲敲案头道，&ldo;快些打扮打扮，咱们往门下省去。&rdo;她对他擅闯阁楼一直很有意见，怎么说她的下处也在这里，以往女子梳妆都要背着人，如今却弄得毫无隐私可言。她虎着脸说，&ldo;请监史另给我安排处所，我不愿意住阁楼了。&rdo;贺兰摆手道，&ldo;这个小事一桩。你快些准备，上将军巡视只两柱香，过时不候的。你到底要不要见他？&rdo;说起这个来她很有些伤感，他那日明明说会来探望她，可她到兰台半个多月，他连口信都没有带一个进来。他根本不担心她在贺兰的淫威下过得好不好，这会儿还去试探，是不是有点多此一举？她也害怕下不了台，自作多情已经够寒碜了，还要自讨没趣么？她转过身道，&ldo;我不想去了，你找别人随侍吧。&rdo;贺兰显得很吃惊，&ldo;你不想证明了？&rdo;她把手巾砸进银盆里，溅了一地水花，&ldo;有什么可证明的？证明他一点都不关心我？我险些被你绕进去，你到底是什么用意？一计不成又生一计么？非要把他拖下水，好叫你牵着鼻子走？真要这样，我劝你早早歇了这念头！&rdo;贺兰正闲闲的拿手绢给他养的花擦叶子，听她这么一说，立时委屈成了小媳妇，&ldo;你这没良心的，人家满心为着你，你把我这一腔赤诚当驴肝肺么？我牵制沈容与做什么？我又不想谋反做皇帝，要仰仗他五十万大军和北衙勋卫翊卫给我打江山。&rdo;布暖算服了他的口没遮拦，皇城大内说出这种话来，也不怕被人告到御前去。她坐下来梳头，&ldo;你快消停些，这地方眼睛挨着鼻子，谁又知道谁？仔细祸从口出！&rdo;他旋了个身挨到抱柱旁，&ldo;我也只在你面前说罢了。你是觉得你舅舅不关心你？这你可冤枉他了！宫里有令儿，进了宫掖的女官半年才能见家里人一面。他要来探望你，并不像你想象的那么简单，得花大力气。你不出去，他就是进兰台办事也不能见你，懂不懂？&rdo;她有了愧疚之色，来兰台半月余，每天单顾抄书，倒连宫规都不熟知。容与能耐再大，到底这里是皇城里，总要受章程约束。他又是个骄傲的人，绝不会低声下气来拜托贺兰，所以这么久不通消息也说得过去。只是半个月对他来说不长，在她看来却不免寒心。&ldo;你不想他么？&rdo;贺兰说，&ldo;凭他的性格，恐怕这辈子都不会承认自己爱你。你愿意这么下去，浑浑噩噩的到老？再有三个月他就成亲了，你没有太多时间可浪费。&rdo;她心头一突，还有三个月，的确没时间了。可是就算证明他爱她又能怎么样？他的人生轨迹不会改变……她真的可以看开吗？如果他也是爱她的，是不是证明自己的感情没有白费，她的痴心至少还有些回报？她匆匆绾发，在唇上点了口脂，镜子里倒映出一张明丽的脸‐‐趁着风华正茂做点什么吧，难道要等到两年后他有儿有女了再去后悔么？她咬着牙抱起书，&ldo;监史，有劳了。&rdo;中朝从天街出外门下省，眼前是三百步宽的横街。布暖站在天阶上远眺，横街那头就是巍巍禁苑，那样触目惊心的宏伟壮丽！以前听说过一句话，&ldo;千官望长安，万国拜含元&rdo;，那时只知龙首塬的禁苑一定是气势巍峨的。如今再看，真是穷极想象都无法比拟的开阔雄浑。禁苑和皇城相比是另一番景象，严整开朗，并且具有更为独到的隽秀和绮丽的色彩。贺兰敏之笑吟吟问，&ldo;如何？&rdo;她怔怔的点头，&ldo;了得！&rdo;贺兰嗤地一声，&ldo;只是个外廓就了得了？眼皮子浅！等有了机会带你进内朝看看，那里才是最有乾坤的地方！&rdo;边走边道，&ldo;咱们眼下是往中朝去，朝廷各重要机构如中书省、殿中内省、御史台、门下省、弘文馆、史馆等均在其内。以后往来多，你仔细留意，下回一个人走，别摸不着地儿。&rdo;布暖喏喏应着跟他过长乐门，他指了指门上身披甲胄昂首而立的禁军，&ldo;这就是禁苑羽林军，是你舅舅统辖的。认真说起来，我还是很佩服你舅舅的。&rdo;他背着手道，&ldo;充任羽林大都督的，不是皇亲国戚，就是皇帝最为亲信的将领。故其地位，远在诸卫大将军之上。沈容与虽是从二品，但实权不比骠骑大将军低。以他的年纪做到这等官职，确实是大唐开国以来绝无仅有的了，你眼光不赖。&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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