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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节（第1页）

&esp;&esp;谢菲尔德看着她拘束的样子，有些无奈，正要拿一个酥皮面包放进她的餐盘里，这时，雅各布回来了。

&esp;&esp;谢菲尔德让他去买一些正常女孩的衣服，雅各布不太清楚“正常女孩”的定义是什么，于是将商场里看得过去的女装都买了下来，装在了一个行李箱里。

&esp;&esp;安娜看见满满一行李箱的衣服时，整个人都懵了。

&esp;&esp;她半蹲下来，打开箱子，里面是各式各样的上衣、裙子和外套，有草莓红、芒果黄、湖水蓝、曙光似的淡红……她从来没见过样式这么丰富的裙子，在此之前，她一直以为裙子就是两条细肩带、一块布料的结合物，看见这些裙子后，才知道原来简单的裙子也可以这么美丽，这么精致。

&esp;&esp;她捧起一条铜绿色的裙子，质地简直如清水般丝滑，差点从她的手上流下去。她从来没有摸到如此柔软裙子，她拥有的最昂贵和最精致的裙子，是一条纯棉连衣裙。

&esp;&esp;鼻子有些酸胀，眼眶也热热的，但她不想哭，真的不想哭，她不想让l先生以为，她是为这条裙子的价值而流泪。事实上，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流泪，但是面对这些裙子，她真的无法止住涌出的泪水。

&esp;&esp;安娜垂着脑袋，拿着那条铜绿色裙子，走进了卧室里。从头到尾，她都没有抬头，不想让那两位绅士对她做出关心的询问。幸好，他们的确非常绅士，没有冒失地发问。

&esp;&esp;一分钟，安娜走了出来。换上那条绿裙子后，她立刻变成了一个娇媚高贵的少女。雅各布又拿出一双山羊皮的白色软帮鞋，放在她的面前。

&esp;&esp;安娜扭扭捏捏地穿上了。

&esp;&esp;雅各布悄无声息地退出了餐厅。见他离开后，安娜稍微放松了一些。她低头盯着脚上的软帮鞋——上帝，这是她掉落50个红包，抱歉抱歉更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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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回家的路上，安娜走得没精打采。

&esp;&esp;她觉得自己太冲动了，不该那么决绝地回绝l先生的好意……就算确实不喜欢读书，也该为了更多和l先生接触的机会，而捏着鼻子同意。但是，她真的太嫉妒了，一想到在他的心里，她并不是特别的存在，就失去了思考能力，根本无法理智地权衡利弊。

&esp;&esp;想想也是，她这样的人，在l先生的眼中怎么会是特别的呢。她粗俗、野蛮又暴躁，时而扭捏得不敢拿刀叉，时而冲动得连他的嘴唇都敢咬……他一定觉得她莫名其妙极了吧。安娜想来想去，想出了一大堆自己的缺点，更加没精打采了。

&esp;&esp;按理说，她应该先去一趟餐厅，找经理说明迟到的原因，但她的情绪太低落了，不想面对任何人，只想盖上被子睡一觉，于是径直朝家里走去。

&esp;&esp;然而，还没有走进回家前必经的巷道，安娜突然嗅到了一股极危险的气息，胳膊上细小的汗毛一根根地竖了起来。

&esp;&esp;能在贫民窟平安长大的女孩都是天生的小兽，她们能像动物一样提前预知到危险。安娜悄无声息地弯下腰，脱掉了高跟鞋，提在手上。她一步一步地退到了砖墙后，脚跟抵住墙根，后背紧紧地贴在了墙上。

&esp;&esp;她进入了一个静止的、敏锐的、警惕的状态，心跳被控制得比呼吸还轻。她的眼珠子左右乱转，紧绷着身子，竖着耳朵，仔细聆听着外界动静。

&esp;&esp;她听见有人在争吵，是一男一女，男人将女人拖到大街上，重重地踹向她的肚子，原因仅仅是女人和送牛奶的多聊了两句。多么荒诞，二十年代就被搬上百老汇舞台的剧情1，至今还在她的身边上演。

&esp;&esp;安娜漠然地越过了被打的女人，将感官释放到不远处的出租屋内，一个不知名的乐队正在举行醉酒聚会，他们打算灌醉聚会上唯一的女孩。出租屋的楼下，是一个简陋的书报刊摊子，两个还没有变声的男孩，正在凑钱买《花花公子》。与此同时，隔壁巷道发生了一起盗窃案，两个黑人男人偷了一辆老式福特车，一时间，警报声、发动机嗡鸣声和车主的谩骂声不绝于耳。

&esp;&esp;这就是她生活的地方，一个肮脏、污秽、暴力的街区，充斥着罪恶与腐朽的气味。以前，她从未觉得这里和外面有什么不同，直到她在l先生的世界停泊了一晚。

&esp;&esp;安娜知道，她不是罪恶渊薮上一朵令人怜惜的鲜花，她是被暴力和污秽浇灌出来的凶狠食人花。她既不娇嫩，也不柔弱，反而蛮横、警觉、睚眦必报。所以，她非常害怕被l先生知道身世和过去。她怕他认为，她已经无药可救。

&esp;&esp;半晌过去，安娜没有捕捉到任何异样的动静，正要穿上高跟鞋，继续往家里走，就在这时，她忽然看见不远处一个影子突兀地晃了晃。

&esp;&esp;一瞬间，她脑中拉响了尖锐的警铃，立刻扔掉高跟鞋，转身就跑。

&esp;&esp;这一跑，拉扯出了十多个胖瘦不一的男人，他们表情凶恶，均手持木棍、棒球棍和轮胎链，追在安娜的身后：“臭娘们儿，别跑——敢欠钱不敢还是吧？！”

&esp;&esp;安娜跑得更快了。

&esp;&esp;她屏住呼吸，一边跑，一边掀翻所有能掀翻的东西，步伐灵活地东躲西藏，一会儿钻进小巷，一会儿跑进楼房，再从顶层的消防梯灵敏地跳下来。

&esp;&esp;她的心跳急促到胸口都在疼痛，喉咙里全是腥甜的血腥味，小腿的肌肉在疲乏地颤动。但她不能停下，一旦停下就是深渊与地狱。她只能拼了命，用尽智慧和体力逃跑。

&esp;&esp;贫民窟的街道不是平坦的，也不是干净的。安娜躲过了铁钉，躲过了污水、污泥和发霉的果皮，却没有躲过碎玻璃。玻璃片扎进脚掌的一瞬间，她的鼻尖瞬间就红了，很想蹲下来，抱住膝盖无助地痛哭。

&esp;&esp;她希望有人能伸出手拉住她，将她搂进怀里，告诉她不要害怕，是谁都行，哪怕是那个将她抛弃、不知所踪的女人，她都不会嫌弃。

&esp;&esp;她真的痛死了，累死了，不想跑了。然而一想到被那些人抓住的后果，她只能咬着牙，表情扭曲地拔出那枚碎玻璃，恶狠狠地扔向身后，继续往前跑。

&esp;&esp;跑到最后，她的喉咙已又干又涩，火辣辣的，口中全是血沫子。眼前闪过一道道诡异的白光，头脑已开始发晕……还好，前面就是大马路，出了这条街，她不信那群人还敢乱来。

&esp;&esp;想到这里，安娜越发不敢停下，也不敢晕过去。她目光凶狠，重重地咬了一口胳膊。疼痛令她清醒了片刻，继续朝前面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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