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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凉的伤药小心涂抹在伤口周围,用白纱布一层层的裹好,我像条砧板上的鱼笔直的挂在铁床上,动弹不得。莫炎似乎很满意的左右看了看,然后径直走了出去,对外面守卫的士兵吩咐道,“仔细注意里面的动静。我回来之前,谁都不许开这道门。”我狠狠拉了几下铁镣铐,床头的铁链哗啦啦的乱响个不停。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大笑,声音随着脚步声渐渐远去。这个混蛋!几乎赤裸的身体贴在铁床上,衣服就丢在几步远的地上却碰不到,我气得发晕,恨恨挪开视线,逼自己冷静下来。“降城礼”……刚刚听到的三个字突然跳入脑海。心头传来一阵冰冷的寒意。就定在明日么?好快……一口气吸的大了,背上的鞭伤突然传来一阵热辣辣的抽痛,我急忙屏息,动也不敢动。不止背部,身体就像被车碾过的布袋,浑身各处的伤口都在痛。这么多年,虽然在宫廷校武场上练习武术兵法受伤是常事,却从来没有伤到这么重过。当真是一朝天子一朝臣。昨日城破时没死成,沦为阶下囚的下场果真好不到哪里去。趴在冰冷的铁床上,我苦笑着合上眼睛。还是储存些体力吧,明日那一关只怕不好应付。父王,王兄,你们走得干脆,却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难道我们的血缘亲情,我们的国家,在入侵者的铁蹄面前都不值一提么……恍惚间,耳边又充斥着无尽的哭喊声。那是母亲和妻子们带着绝望的神色,搂住一具具丧失生命的身躯哀哀恸哭的声音。我费力的睁开眼睛,四周都是怵目的红,无数只手从血水中伸出来,向着我的方向哀求,“殿下!救我!救我!!”我伸出手想去拉其中的一只手,可是我的手竟然从那只手的影像中穿过去了。最后抓住的,只是无尽的冰冷空气。“殿下,保重。”我蓦然回头,王丞相靠在城墙边上,花白的头发在大风中纷乱的舞动,对着我似宽慰,又似遗憾的微笑着。我惊惶的向他的方向飞奔过去,流着泪大喊,“王丞相!不要走!不要留下我一个人!”眼前一花,王丞相的身体已经像断线的风筝笔直无声的坠下城墙。我呆呆的站在城上,望着周围的尸体,远处无数兀兰士兵手中明晃晃的长矛,慢慢的向我立足的方向逼近过来,那种沉重的压迫感从眼睛的视觉开始,直逼上心头,压得我几乎喘不过气来——我突然从噩梦中惊醒过来,捂着胸大口大口的喘息着,几滴汗水从额头滑过脸颊,滑落到铁床上。举起手臂擦了擦脸上的冷汗,铁链轻响了几下,动作突然顿住了。周围有轻微的呼吸声。我猛然转头望去。看清床边的那人是谁,脸色不由微微一变。“你什么时候进来的!”看来真的睡沉了,竟然连房间多了个人都不知道。莫炎靠着铁床的床头大刺刺坐下来,眯着眼睛瞅了我半天,突然嗤的一笑,“就在你刚才哭着喊‘不要留下我一个人……’的那个时候。”我愣了愣,想起刚才的那个梦来,急忙伸手擦擦眼眶,果然有些湿。该死!怎么偏偏让他看见了?!被莫炎仿佛很好笑似的盯着又看了半天,我的忍耐终于到了极限,狠狠的一锤床沿,震得手上铁链哗啦啦乱响,“落在你手上我认了!有种你就干脆给我个痛快,不要半死不活的折腾人!”莫炎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靠在床头,笑道,“易昭殿下这是什么话?殿下如今归降我国,以后我们同殿称臣,彼此间相互亲近亲近,多了解些对方岂不是很好?”我冷笑,“莫帅用的真是很独特的亲近方式。”“承蒙夸奖,愧不敢当。”他的脸色泰然自若的很,仿佛当真在虚心接受别人的赞赏似的。对这样的人,说什么也是白费力气。我很快明白了这一点,放弃和他磨嘴皮功夫,干脆直挑正题,“你回来干什么?”莫炎挑了挑眉头,伸手把床头扣住我手腕的两个镣铐解开一个,从地上捡起几块布料丢在我身上。我一愣,勉强坐起来。刚刚活动了几下失去知觉的手腕,就见他拉开了牢房的铁门,“你们进来,给他整装。”一群宫娥打扮的女子捧着盛着各式衣料的银盘,垂着头从门外鱼贯而入。那些宫娥应当都是王宫中的侍女,依稀有不少熟悉的面孔,个个双目红肿,暗自垂泪。房间里面一片沉默,只有衣料的摩擦声偶尔响起。我默然坐在床沿,任她们服侍着梳理头发,擦去身上的污处血迹,一层层穿上华丽的典礼长衣。门外兀兰士兵的虎视眈眈之下,自始至终没有人敢开口说话。花费了半个多时辰把周身打理完毕之后,宫娥们又沉默的自铁门鱼贯退去。最后的那个宫娥脚已经迈出门去,却又突然转身冲回来,趁周围士兵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扑通跪在地上,对着我的方向重重的磕了个头,“殿下,前路艰险,请务必保重,重建我易水!”“抓起来!”看到莫炎蓦然沉下去的脸色,王参军在旁边出声下令。旁边的几个士兵立刻大步上去拳脚交加,那叫不上名字的女子被殴得倒在地上呕血不止,被拖出去的一路上血痕斑斑。我眼睁睁的看着,指节握紧直到泛白,心痛如绞,却说不出话。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无力庇护子民,此身枉为丈夫!莫炎沉着脸色注视着那群宫娥被驱赶走远,回过头来盯着我又打量了一阵,冷不防开口道,“她倒是提醒我一件事了。无论怎样你也是易水的王族,对民众有莫大的影响力。如果惹出什么麻烦就不好了……”我打断他,“降城礼上我会合作。”他扯了扯嘴角,“我该信你的话么?”不知为什么,那盯着我若有所思的眼神中总透出些古怪。他很快的走出去对外面吩咐了几句话,不久一个亲兵手里捧着一个托盘从门外进来,托盘上面高高放了一个银质酒壶,一个酒杯,一个纸包。瞥了我一眼,莫炎把鼓鼓囊囊的纸包拆开,里面艳红色的粉末倾数倒进酒壶里,然后把酒壶拿起来晃了晃,斟了一杯酒递到我手上。我望了望杯里,倒出来的酒水果然一片血色。还没端到唇边,一股浓烈的辛辣味道已经开始强烈的袭击嗅觉。我皱了皱眉,不动声色的把酒杯拿的远了点,压抑住声调平稳,“这是什么?”“酒。”这就是莫炎的回答。我瞥了他一眼,讽刺的问,“红色的酒?”“大陆最上等的琥珀酒,本来应该是琥珀色才对。”莫炎微笑道,“不过现在加了点灯笼椒的粉末,看起来颜色就变了。”我沉默望着酒杯里的血色。琥珀酒的颜色澄清润泽,看起来就如同半透明的琥珀玉石一般耀眼,酒也因此而得名。不过色泽上好看还是其次,琥珀酒最为出名的,是它被人公认为大陆第一最烈的酒。而灯笼椒则是兀兰西部的特产。据说只要把一只艳红色的灯笼椒放在水里浸一浸,整缸水就辣的难以入喉。今天莫炎把这两种东西混在一起,是存心不让我好过了。“琥珀酒配灯笼椒末,这可是兀兰皇家的秘方。不管是谁,只要喝了一杯这样的酒,几天之内保管再也说不了一个字。”我霍然抬头瞪视着他,“为什么要弄哑我?几十万子民的性命在你手里,莫帅还有什么好担心的?”“这个难说的很,虽然你目前看起来很正常,但也说不定会是个煽动民众送死的疯子。这种事情我可不想再遇上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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